国庆假期的第二天,来宾的阳光特别好,蓝天飘着几朵软乎乎的云,风一吹,连酒店门口的气球都晃得温柔。我捏着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往宴会厅走,心里还在嘀咕:高中苏同学结婚,这可是毕业二十年后,又能在喜酒桌上见这么多老同学了吧!还会有多少个同学来参加呢?
以前总在朋友圈刷到大家的消息:有人早早晒娃,从幼儿园到初中,照片里的孩子长得出奇快;有人常年发加班到凌晨的定位,或是独自去旅游的风景,感情的事半个字不提。我每次都顺手点个赞,心里叹句“时间真快”,却从没像这次这样,实实在在把“同学”这两个字攥在手里——不是隔着屏幕的点赞,是能闻到对方身上饭菜香、听着声音就想起高中教室的亲近。
高一的时候,我们还没分文理,后来高二分班,选文科的去了一班,选理科的进了二班,可不管哪班,喊一声“同学”都亲得很,连教数学的老吴、带语文的韦老师,都是两个班一起带。那时候总觉得同学会一直在一起,毕业是很远的事,谁能想到,再凑齐这么些人,已经很难了。
宴会厅角落里,高中同学那桌坐得满满当当,我刚坐下,就有人拍我肩膀:“还记得我不?”抬头一看,是阿辽——高中时总偷偷溜去网吧通宵打游戏,第二天上课趴在桌上睡觉,可数学卷子一到手,分数总能让全班咋舌。老吴当年总指着他骂“可惜了这脑子”,但是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。现在的阿辽,还是当年不修边幅的样子,又让人想当当年他“奇才”的模样。
我拍了拍阿辽的肩膀,扫了眼满桌的人:好几张脸都是“熟悉又陌生”,轮廓还是高中的样子,只是脸颊、肚子都添了点岁月的软肉,眼神里没了当年学生的清纯光芒,多了点过日子的安稳。这哪是喜酒桌啊,分明是场没提前说的小型同学会。
吃得差不多了,新郎新娘就过来敬酒了。苏同学穿着西装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新娘紧跟着后面,据说是湖南的还是哪的,看得出还是蛮漂亮的,苏同学是有福气的。
散席的时候,有人提议:“拍张合影吧!”我们赶紧围着班长新娘站成一排,有人踮脚,有人往中间挤,就像二十年前在校园里拍毕业照那样。快门按下的瞬间,我突然晃了神:那时候我们都瘦瘦的,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,领口皱巴巴的,眼神亮得像星星;现在身边的人,有的肚子鼓了起来,有的鬓角藏了几根白发,可笑起来的样子,和当年一模一样。
照片很快被发到了微信群里,评论刷得飞快。有人开玩笑的评论说∶“都是横着长了!”。我对着手机里的自己笑,确实,腰上多了圈肉,笑起来眼角的纹路也深了,可看着这群人的调侃,心里却踏实得很——这是日子过出来的痕迹,是能坐在一起开玩笑的亲近。
翻着群消息,突然看见群主的头像,心里猛地沉了一下。前几个月,群主秦同学突发脑溢血走了,走得特别突然。我还记得高中时他最活跃,爱打篮球,放学铃一响就抱着球往操场冲,打完球满头大汗,还爱扎在女生堆里讲笑话。毕业后他去了广东,前阵子还微信问我,说想回来宾开个门面,让我到时候去喝茶。我当时还说“好啊,到时候一定去”,怎么就没等到呢?
群里没人提他,可我知道,大家都想起了。这二十年,走了好几个:教语文的韦老师,前几年因病走了,他当年最疼我们,语文课上给我们放音乐听,还拿出自己画的画给我们看,讲来宾老街上的故事;班里还有两个男生,也都因为癌症,永远留在了过去。原来长大不只是长胖、变老这些软乎乎的小事,还有一些离别,来得猝不及防,连说句“再见”的机会都没有。
白天在酒桌上,有人说“下次组织个正经同学会吧,把能联系到的都叫上”,大家都点头说好,当时只当是随口一提,现在却觉得,这个约定得早点兑现——谁知道下次见面,又会少了谁呢?
二十年前在教室告别时,我们都以为未来有无数次见面的机会,总觉得“以后有的是时间”;二十年后在喜酒桌上重逢,才明白能坐在一起吃顿饭、聊聊天,已经是多珍贵的事。那些长在身上的肉、添在眼角的纹,是岁月给的印记;那些能笑着互怼“你又胖了”、吵着回忆高中往事的日子,是生活给的温柔。
至于那些永远缺席的人,就把他们好好放在回忆里吧——回忆里的他们,永远是穿着蓝白校服的样子,笑着喊我们的名字,或是在篮球场上挥汗,或是在语文课上听韦老师讲故事,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。而我们这些还在的人,要好好吃饭、好好睡觉,下次见面的时候,还要接着笑对方“又胖了”,还要把没聊完的高中往事,接着聊下去。
来源:李冠才 文/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