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德海和林秀琴坐在餐桌两端,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中间,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。筷子偶尔碰撞碗碟,发出清脆的声响,那是这屋子里唯一鲜活的声音。林秀琴夹了一块鱼,轻轻放在宋德海碗里,脸上挂着一丝礼貌的微笑。宋德海点头,回以同样的礼貌,眼中却波澜不惊。六十岁的晚年,他们早已过了争吵的年纪,却发现最可怕的,不是那些激烈的言语,而是这沉默中,连架都懒得吵的“客气”。这客气像一张网,将他们紧密地缠绕,却又将他们的心,隔得比任何争吵都远。
01
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细碎地洒在宋德海的床头。他习惯性地在六点半醒来,即便退休多年,生物钟依然精准得像一台老旧的机器。身旁的林秀琴呼吸平稳,背对着他,被子拉到下巴,只露出一小截银白的发丝。他轻手轻脚地起身,不发出一点声响,生怕打扰了她的清梦。
洗漱完毕,宋德海在厨房里给自己冲了一杯淡茶。林秀琴的早饭通常是她自己准备,有时是简单的粥,有时是几片烤面包。他们很少一起吃早餐,不是因为时间不一致,而是因为各自有各自的节奏,各自的喜好。这种默契,在旁人看来是和谐,在宋德海心里,却渐渐品出了一丝疏离。
茶水微苦,宋德海坐在阳台的藤椅上,翻开今天的报纸。头版头条的社会新闻,娱乐版的花边,他都一一看过。耳边是城市渐渐苏醒的喧嚣,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,近处却只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。
大约七点半,林秀琴从卧室出来。她穿着一件米色的家居服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看到宋德海在阳台,她只是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打了招呼。宋德海放下报纸,也“嗯”了一声回应。
“早。”她又补充了一句,语气温和而客气。
“早。”他同样礼貌地回答。
她走到厨房,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餐。煎鸡蛋的滋啦声,面包机弹出面包的轻响,很快,她端着一盘简单的早餐,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打开了电视。她看的是养生节目,屏幕里专家在讲解穴位按摩,她听得认真,偶尔还会跟着比划几下。
宋德海看了一眼客厅,又收回目光,继续看报。他知道她喜欢这些,也知道她会觉得他对此不感兴趣。他不会去打扰她,她也不会来询问他报纸上的内容。他们就像两颗平行运行的行星,各自有各自的轨道,互不干涉,也互不交集。
中午,林秀琴会去社区的活动中心跳广场舞,或者和几个老姐妹约着去公园散步。宋德海则喜欢在家里看书,或者摆弄他那些老旧的无线电零件。午饭各自解决,简单方便。
“德海,我出门了。”林秀琴出门前会说。
“好的,注意安全。”宋德海会答。
这几乎是他们每天的固定对白,精确到每一个字,每一个音调。没有多余的关心,也没有深入的询问。一切都恰到好处,恰到好处到让人觉得,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任何感情上的波澜。
傍晚,林秀琴会准时回家,开始准备晚餐。宋德海有时会搭把手,洗洗菜,切切肉。他动作麻利,她也无需多言。两人在厨房里,像两个训练有素的厨师,分工明确,配合默契。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,却依然缺少一丝人间烟火的温度。
晚餐时分,他们又坐在餐桌两端。通常是林秀琴说今天社区里又有什么新鲜事,或者哪个姐妹又买了什么新奇的保健品。宋德海会偶尔应一声,或者问一句“是吗?”。他的回应总是简短而得体,不冷不热,就像他给她的所有回应一样。
“思远下周要带小孙子回来。”林秀琴忽然说,打破了餐桌上惯常的平静。
宋德海夹菜的手顿了顿。“是吗?什么时候?”
“周六吧,说是要住两天。”林秀琴的语气很平静,听不出喜悦,也听不出不悦。
“嗯。”宋德海应了一声,心里却泛起一丝涟漪。儿子和孙子要回来,这本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。但他却觉得,这高兴里,似乎也掺杂了些许复杂的情绪。
他们夫妻之间,这平淡如水的日子,这无处不在的“客气”,在儿子和孙子面前,又能维持多久呢?他有些担忧,又有些期待。期待能借由孙子的到来,为这沉寂的家,带来一些久违的活力。
饭后,林秀琴收拾碗筷,宋德海则习惯性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他看的是新闻联播,林秀琴则会在厨房里忙碌完后,坐到他身边,看她喜欢的电视剧。他们并排坐着,目光却投向不同的屏幕。客厅里,两束光线交织,却照不亮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。
夜深了,宋德海起身,准备回卧室。林秀琴还坐在沙发上,看着她的电视剧。
“我先睡了。”宋德海说。
“好。”她头也不回地应道。
他走进卧室,关上门。整个房子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。他知道,她会在看完一集电视剧后,再起身,收拾好客厅,然后才回卧室。他们分房睡已经好几年了,理由是各自的睡眠习惯不同,互不打扰。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客气呢?一种将彼此推出生活核心的,礼貌的疏远。
宋德海躺在床上,闭上眼睛。他想起年轻时,他们也曾为了一件小事吵得面红耳赤,然后又在深夜里,紧紧相拥,把所有的不快都化作甜蜜的泪水。那时候,吵架是他们沟通的方式,是他们感情的证明。而现在,他们连吵架都懒得吵了。这真是他最害怕的。
02
宋德海和林秀琴的婚姻,在邻里眼中,一直是模范。没有大吵大闹,没有鸡飞狗跳,总是平平静静,相敬如宾。每当社区里有谁家夫妻拌嘴,总有人会拿宋家作例子:“看看宋老师和宋工,人家那才是过日子,一辈子没听过红脸。”
他们也曾年轻过,也曾有过热烈的爱情。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,宋德海是工厂里技术最好的青年工程师,林秀琴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语文老师。两人经人介绍相识,从最初的羞涩,到后来的情投意合。
宋德海记得,他们第一次吵架,是为了电影票。那天他加班,林秀琴等了他很久,电影开场了,他才匆匆赶到。林秀琴气得眼圈都红了,抱怨他不把约会放在心上。宋德海也委屈,觉得自己是为了工作,为了这个家。两人在电影院门口僵持不下,最终电影也没看成。
那天晚上,林秀琴赌气不理他,宋德海在屋外站了很久,才被她赌着气拽进了屋。她一边骂他“大笨蛋”,一边又心疼他冻得发抖。最后,两人在泪水中和好,感情反而更深了一层。那时候的争吵,是宣泄,是磨合,是让彼此更了解对方的催化剂。
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争吵在他们的生活中逐渐消失了。
也许是从宋德海工作越来越忙开始。他经常出差,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。林秀琴一个人带着儿子,操持家务,再大的委屈,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。等他回家,她不想用抱怨去破坏久别重逢的喜悦,便把那些不快都咽了下去。
也许是从儿子宋思远上小学开始。有一次,宋思远在学校和同学打架,林秀琴急得团团转,宋德海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:“男孩子嘛,打打闹闹很正常。”林秀琴当时心里就凉了半截,觉得他对孩子的事情不够上心。她想和他争辩,但看到他疲惫的脸,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。
再后来,宋思远考上了大学,去了外地。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。少了孩子的调剂,他们的交流变得更少。有什么想法,林秀琴会先在心里掂量一下,觉得宋德海会感兴趣的,才会说出来;觉得他不会感兴趣的,就干脆不说。宋德海也是一样。
“你说这个,他会怎么想?”
“他会不会觉得我多事?”
“算了,还是不说了吧,省得麻烦。”
这样的念头,像病毒一样,一点点侵蚀着他们曾经无话不谈的亲密。取而代之的,是小心翼翼的揣摩,是客气周到的应对。他们都努力扮演着“好伴侣”的角色,却忘了,真正的伴侣,是可以放下面具,袒露真我的。
宋思远带着妻子李雅雯和小孙子宋明哲回家的那天,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。宋明哲是个三岁的小男孩,活泼好动,一进门就喊着“爷爷奶奶!”扑了过来。
林秀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切笑容,她抱起孙子,亲了又亲。宋德海也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头,眼里满是慈爱。那一刻,家里的气氛是温暖而真实的。
晚餐时,宋思远和李雅雯坐在他们中间,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,隔开了宋德海和林秀琴之间那惯常的客气。宋思远问起他们最近的生活,林秀琴说起社区里的新活动,宋德海也插嘴说了说自己新研究的无线电技术。一家人有说有笑,气氛融洽。
“爸妈,你们最近身体怎么样?有没有定期去体检?”宋思远关切地问。
“都挺好的,老样子。”林秀琴笑着说,“你爸前几天还去爬山了呢,精神头好着呢。”
宋德海也跟着点头。“是啊,老当益壮。”
李雅雯看着他们,脸上带着笑容,心里却有些疑惑。她总觉得公公婆婆之间,虽然看起来和睦,但总少了点什么。没有寻常老夫妻之间的打趣,也没有偶尔的拌嘴。他们对彼此的评价,总是那么客观,那么礼貌,就像在评价一个远房亲戚。
晚上,宋思远和李雅雯哄睡了儿子,坐在客厅里喝茶。
“妈,你们俩最近是不是……没什么事?”宋思远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出了口。
林秀琴愣了一下,随即笑道:“能有什么事?都老夫老妻了,平平淡淡才是真。”
“可是,我总觉得你们俩之间,有点太‘客气’了。”宋思远皱了皱眉,“就好像,你们不是夫妻,而是两个很好的朋友。”
林秀琴的笑容僵了一下。“思远,你是不是想多了?我们这样挺好的,互不打扰,多自在。”
“自在是自在,”李雅雯插话道,“但是不是也少了点什么?我记得小时候,爸妈你们俩也会吵架,虽然我害怕,但是吵完之后,你们俩感情好像更好。”
林秀琴没有说话,只是端起茶杯,轻轻抿了一口。她的眼神有些飘忽,似乎想起了什么,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。
宋德海从卧室出来,听到他们的对话,脚步顿了顿。他看到林秀琴有些不自在的表情,心里也有些沉重。他知道儿子和儿媳是好意,但有些事情,不是说破了就能解决的。
“好了,别瞎想了。”宋德海走了过来,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,“你们俩早点休息吧,明天还要带明哲出去玩呢。”
宋思远和李雅雯对视一眼,不再多说。他们知道,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。但那份担忧,却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。
夜深人静,宋德海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儿子和儿媳的话,像一根刺,扎在他的心头。太“客气”了。是啊,连他自己都觉得,他们之间,客气得有些过分了。这份客气,是不是正在一点点地吞噬着他们曾经的爱情,把他们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?
他想起了年轻时林秀琴生气时那张涨红的脸,想起了她赌气时背对着他流泪的肩膀。那时候的她,是那么鲜活,那么真实。而现在的她,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,仿佛没有什么能真正触动她的心弦。他甚至开始怀念,那些曾经的争吵,那些激烈的言语,因为至少,那证明他们还在乎彼此。
03
宋德海开始偷偷观察林秀琴。他发现,她每天的生活都安排得井井有条,充实而又独立。早上的养生节目,上午的社区活动,下午的阅读或手工。她很少有闲下来发呆的时候,也很少主动去找他说话。
他甚至注意到,她和邻居王阿姨聊天时,会开心地笑出声,讲述一些有趣的小事,语气里带着亲近和分享欲。而面对他时,她的笑容总是浅浅的,话语总是简短而有分寸。
有一次,林秀琴在厨房里炖汤,不小心烫到了手。她轻轻地“嘶”了一声,赶紧把手伸到水龙头下冲洗。宋德海听到声音,从书房出来,看到她红肿的手背。
“怎么了?烫到了?”他走过去,语气带着一丝紧张。
“没事,不小心碰了一下。”她抽回手,避开了他的触碰,“不碍事,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他想替她找烫伤膏,她却已经自己找了出来,熟练地涂抹。整个过程,她都保持着一种淡淡的疏离,仿佛在告诉他,她可以处理好一切,无需他的帮助。
宋德海感到一阵挫败。他想关心她,想靠近她,却总被她无形的“客气”挡在外面。这种感觉,比被她直接拒绝还要难受。
几天后,林秀琴收到了一封高中同学聚会的邀请函。她拿着信封在手里,眼神有些复杂。她想去,但又有些犹豫。
晚餐时,她终于开口了。“德海,我高中同学下个月有个聚会,在城北的度假山庄。”她的语气很平静,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,而不是征求意见。
宋德海放下筷子,看着她。“哦?去吧,老同学难得聚一次。”
“嗯,我在想。”她顿了顿,又说,“他们说要带家属,你要不要一起去?”
他知道这是客气话。她问,他也礼貌地回应。
“我就不去了吧,你们老同学叙旧,我在旁边多不方便。再说,我对你那些同学也不熟悉。”他微笑着说,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。他知道她可能希望他去,但他又觉得,去了又能怎么样呢?他们依然会是那样的客气,那样的疏离。
林秀琴也没有坚持。“好,那我就一个人去了。正好可以和姐妹们好好聊聊。”她的语气里,听不出丝毫的失落,反而带着几分轻松。
宋德海看着她,心里更加沉重。她似乎,真的不在乎他去不去。或者说,她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生活中的一切,无论是喜悦还是烦恼。
聚会那天,宋德海亲自开车送林秀琴去了度假山庄。一路上,他们聊了几句天气,几句路况,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。车厢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,却无法填补两人之间那份蔓延开来的空旷。
“到了,你进去吧。”宋德海把车停在山庄门口,替她打开车门。
“嗯,你路上慢点,到家给我发个消息。”林秀琴提着包下车,脸上挂着标准而得体的笑容。
“好的。”宋德海看着她的背影,直到她走进山庄大门,才缓缓发动汽车离开。
他没有直接回家,而是把车开到了江边。他坐在车里,看着滔滔江水,心里五味杂陈。他想起了他们刚结婚时,每次她出差回来,他都会早早地在车站等她,然后两人手牵手回家,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。那时候,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。而现在,他甚至觉得,分开,对他们来说,反而更自在一些。
林秀琴在聚会上玩得很开心。她见到了许多多年未见的老同学,大家围坐在一起,回忆着青春往事,笑声不断。
“秀琴,你还是这么漂亮,一点都没老!”一个女同学夸赞道。
“哪有,都老了。”林秀琴笑着说,心里却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。
大家聊起各自的家庭,儿女,退休生活。当有人问起宋德海时,林秀琴总是用最简洁的语言回答:“他挺好的,在家看书,或者摆弄他的无线电。”她的语气里,听不出骄傲,也听不出抱怨,只有一种平淡如水的客观。
她和同桌的李霞聊得最多。李霞是她高中时最好的朋友,两人无话不谈。
“秀琴,你和宋工,还是那么恩爱啊?”李霞笑着问,眼里带着一丝羡慕。
林秀琴的笑容凝固了一下。“恩爱?我们都老夫老妻了,哪还有什么恩爱不恩爱的,就是过日子呗。”
“你这话说的,我们家老王,一天到晚跟我吵架,吵完又来哄我,我看你们俩就挺好的,相敬如宾。”李霞说。
“相敬如宾……”林秀琴重复着这四个字,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。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?这份“相敬如宾”,是不是把她内心所有的情感都冻结了?
她想起了年轻时,她和宋德海也会为了一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,她会哭,他会哄。那时候,她觉得他笨,不懂她的心思,但她知道,他是爱她的。而现在,他什么都懂,什么都做得周到,却让她觉得,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透明的墙,谁也无法真正触碰到对方。
晚上,聚会结束,林秀琴坐着同学的车回家。她给宋德海发了条消息:“我已经坐上车了。”
宋德海很快回复:“好的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又是这般客气而得体的对话。林秀琴看着手机屏幕,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空虚。她想,如果他们像李霞和老王那样,吵吵闹闹,是不是反而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呢?至少,吵架是需要感情投入的,无论是爱还是恨。而他们之间,只剩下这无尽的“客气”。
04
林秀琴的同学聚会结束后,她像变了一个人。她开始积极地参加社区活动,报了老年大学的舞蹈班,还跟着几个姐妹组建了一个夕阳红合唱团。她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,每天都精神焕发,脸上总带着笑容。
宋德海看着她,心里却更加不安。她过得越是充实,越是快乐,他就越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。她已经不需要他了,无论是物质上的,还是情感上的。她的世界里,似乎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。
有一天,宋德海在家里看书,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“哗啦”一声巨响。他吓了一跳,赶紧冲过去,只见厨房地面一片狼藉,水管爆裂,水流像瀑布一样喷涌而出。
林秀琴站在一旁,脸色发白,手足无措。
“怎么回事?!”宋德海连忙冲过去,顾不上地上的水,试图拧紧水龙头。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,就突然爆了。”林秀琴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宋德海很快找到了总水阀,将水切断。然后他开始清理地面,打电话给物业维修。他动作麻利,有条不紊,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。
林秀琴站在旁边,看着他忙碌的身影,想搭把手,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。她感到自己像个局外人,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处理。
“你去客厅坐着吧,这里我来就行。”宋德海对她说,语气平稳,带着一丝不容置疑。
林秀琴默默地走到客厅,坐在沙发上。她看着宋德海在厨房里忙碌,一会儿擦地,一会儿打电话,一会儿又查看水管。他就像一个全能的机器,高效而精准地解决着所有问题。
她心里并没有感到轻松,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空虚。他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,好到让她觉得,自己在这个家里,似乎可有可无。
当维修师傅赶到,宋德海又全程陪同,与师傅沟通维修方案,检查维修质量。林秀琴只是偶尔端水递毛巾,其余时间都静静地坐在一旁,不发一言。
晚上,等一切都处理妥当,家里恢复了平静。宋德海坐在沙发上,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。
“今天辛苦你了。”林秀琴给他倒了一杯热茶,递给他。
“没事,小问题。”他接过茶杯,抿了一口。
“要不,我们出去吃吧?你今天也累了。”她又提议。
“不用了,随便煮点面就行。”他摆了摆手,“家里还有菜,别浪费了。”
林秀琴没有再说什么,起身去厨房煮面。她知道,他一向节俭,也知道他不喜欢在外面吃饭。她也知道,他说“小问题”,只是不想让她担心。可这份“知道”,却让她觉得,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语言去沟通,也不需要情感去交流。一切都心照不宣,一切都客气得让人心寒。
吃完面,宋德海又回到书房看书。林秀琴则继续看她的电视剧。家里又恢复了那份熟悉的平静,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第二天,宋思远打来电话,询问家里的情况。
“爸,听说家里水管爆了,您没事吧?”宋思远的声音里带着焦急。
“没事,都处理好了。”宋德海轻描淡写地说,“你妈也没事,别担心。”
“妈呢?我跟她说两句。”
宋德海把电话递给林秀琴。
“妈,您没事吧?当时有没有吓到?”宋思远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心。
“没事,思远,你爸都处理好了,一点事都没有。”林秀琴的语气很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轻松。
宋思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。“妈,你们俩……最近还好吗?”
“挺好的啊,怎么了?”林秀琴反问,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。
“没事,就是随便问问。”宋思远有些欲言又止。
挂断电话后,林秀琴走到宋德海身边,把手机还给他。“思远问水管的事,还问我们俩最近怎么样。”
“嗯。”宋德海应了一声,心里却有些发堵。儿子问他们俩怎么样,这说明儿子看出了问题。但他和林秀琴,却依然维持着这客气的表象。
晚上,宋德海在网上浏览新闻,无意中看到一篇文章,讲的是老年夫妻情感危机。其中有一段话,像一道闪电,劈中了他的心。
“人到晚年,夫妻间最怕的不是吵架,而是连架都懒得吵的‘客气’。这份客气,往往意味着情感的枯竭,意味着彼此的漠视。它比任何争吵都更能摧毁一段婚姻,因为它消磨的是爱,是关心,是连接。”
宋德海看着屏幕上的文字,心里一阵阵发凉。他想起了林秀琴在同学聚会上的轻松笑容,想起了她烫伤手时那份疏离的独立,想起了她在厨房里看着他忙碌时那份无所适从的旁观。
他发现,林秀琴已经不再向他寻求帮助,也不再向他倾诉心事。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去解决问题,自己去寻找快乐。而他,也已经习惯了她的“客气”,习惯了她的独立。
这真的是他们想要的晚年吗?这份相敬如宾的客气,是不是已经把他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?
他看向客厅,林秀琴正坐在沙发上,戴着耳机,跟着电视里的舞蹈老师做动作。她的动作有些笨拙,但脸上却洋溢着专注和快乐。那份快乐,与他无关。
他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。他害怕,害怕有一天,林秀琴会彻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,而他却毫无察觉。他害怕,他们会一直这样“客气”下去,直到生命的尽头。
05
林秀琴的舞蹈课进展得很快,她不仅学会了几个新的舞蹈,还在班里交到了不少新朋友。她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,每天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。
然而,这份活力并没有蔓延到她的家庭生活中。她和宋德海之间,依然维持着那份礼貌而疏离的“客气”。他们依然各忙各的,各说各的,仿佛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。
一天清晨,林秀琴起床后感到一阵头晕目眩,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恶心。她扶着墙壁,勉强支撑着走进洗手间,吐得昏天黑地。
宋德海听到声音,赶紧起身,来到洗手间门口。他看到林秀琴苍白的脸色,心里一紧。
“怎么了?是不是不舒服?”他关切地问。
林秀琴漱了漱口,摆了摆手。“没事,可能是昨晚没睡好。”她的声音有些虚弱,但依然带着一丝客气。
宋德海坚持要带她去医院。林秀琴拗不过他,最终同意了。
在医院里,经过一系列检查,医生告诉他们,林秀琴的眩晕和恶心,可能是由于美尼尔综合征引起的。虽然不是什么大病,但需要好好调养,注意休息。
宋德海听了医生的嘱咐,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。他看着林秀琴疲惫的脸,心里有些自责。他知道她最近参加活动多,可能休息不够。
回到家,宋德海开始精心照顾林秀琴。他给她熬粥,做清淡的菜,定时提醒她吃药。他把她卧室的窗帘拉上,让她能好好休息。他做这一切,都是那么细致周到,无可挑剔。
然而,林秀琴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。宋德海的关心,就像一道无形的光,照亮了她,却也让她感到无所遁形。他做得太好,好到让她觉得,她生病,只是给他添了麻烦。
“德海,我自己来就行。”当宋德海把粥碗端到她面前时,她轻声说。
“你好好休息,别乱动。”宋德海的语气很平静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。
她接过碗,默默地喝着粥。她知道他是关心她,但这份关心,却让她感到陌生。她甚至开始怀念,他们年轻时,她生病了,他会手忙脚乱,会抱怨她不爱惜身体,然后又笨拙地哄她。那时候的关心,是带着烟火气的,是吵吵闹闹的。而现在,这份客气而周到的关心,却让她觉得,他们之间,依然隔着一道无形的墙。
在病榻上,林秀琴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。她做了一个梦,梦回他们的婚礼那天。她穿着洁白的婚纱,他穿着笔挺的西装,两人在亲友的祝福声中,许下了相守一生的誓言。她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,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和力量。那时的他们,眼中只有彼此,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。
梦境一转,她又回到了现实。她看到自己躺在卧室里,宋德海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,然后转身离开,关上了房门。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,一片寂静。
她又梦到,她和宋德海住在同一栋房子里,却仿佛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。她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,他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。他们擦肩而过,却像透明的幽灵,彼此看不见,也听不见。她想喊他的名字,却发不出声音。她想触碰他,却穿透了他的身体。
林秀琴猛地从梦中惊醒,额头布满了冷汗。她大口喘着气,心跳得厉害。那份梦境中的空虚和绝望,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。
她坐起身,看着空荡荡的房间。她和宋德海,真的会变成那样吗?变成两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,连彼此的存在都无法感知?
她下了床,走到客厅。宋德海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电视里播放着新闻。她走到他身边,他听到脚步声,抬起头,脸上带着一丝疑惑。
“怎么了?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?”他问,语气依然是那么温和而客气。
林秀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她看着他,看着这张她看了几十年的脸,这张脸上,刻满了岁月的痕迹,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年轻时激烈的爱恨情仇。
她的眼眶渐渐湿润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却是那么清晰,那么真切。
“德海,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吗?”她问,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悲哀。
宋德海愣住了。他看着林秀琴眼中的泪光,看着她脸上那份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痛苦。他试图在脑海中搜索,搜索他们上一次争吵的记忆,却发现,那记忆已经模糊得像一张褪色的老照片,无论他怎么努力,都无法看清。
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感到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石头,沉甸甸的。
林秀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,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低语。
“我好像……记不清了。”她轻声说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,扎在宋德海的心上。
她看着他,眼中充满了探寻,充满了痛苦,充满了某种宋德海从未见过的,深不见底的悲哀。
“我们是不是……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是不是已经连吵架的力气,都没有了?”
她的这句话,像一道惊雷,在宋德海的脑海中炸开。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,只剩下心跳声在耳边轰鸣。他看着她,看着她眼中那份被“客气”掩盖多年的痛苦和绝望,第一次感到,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,正在轰然倒塌。
而墙倒之后,露出的,是无尽的废墟。
06
宋德海呆立在原地,林秀琴的话像一把钝刀,反复凌迟着他的心。他想反驳,想否认,想说他们不是,他们还有感情。可话到嘴边,却只剩下无尽的苦涩。他真的想不起来,他们上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了。那份“客气”,像一场慢性毒药,不知不觉间,已经将他们曾经鲜活的感情,腐蚀得千疮百孔。
林秀琴看到他脸上的空白,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崩溃了。她不再压抑,泪水决堤而出,声音也变得沙哑而痛苦。
“德海,我们是不是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?”她哭着说,“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,却各自活在各自的世界里。你关心我,照顾我,但那只是一种责任,一种礼貌,里面没有爱,没有激情,甚至,连一点点真实的嫌弃都没有!”
她的声音颤抖着,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。“我宁愿你冲我发脾气,冲我吼,骂我老是乱花钱,骂我煮的饭不好吃!至少那样,我能感觉到你还在乎我,你还有情绪!”
宋德海的心被她的每一句话撕裂。他看到她脸上痛苦的表情,才意识到,他一直以为的“相敬如宾”,在她看来,竟然是一种冷漠,一种伤害。
“秀琴,你……你胡说什么?”他勉强发出声音,却发现自己的辩解是那么苍白无力。
“我胡说吗?!”林秀琴猛地抬头,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,却让她的眼神更加锐利。“你还记得吗?十年前,我妈生病住院,我一个人在医院里守了三天三夜。你来探望,只是给我送了饭,然后就忙着接工作电话。我当时多希望你能抱抱我,能听我说说我有多害怕,可你呢?你只是礼貌地问了一句‘妈怎么样了’,然后就说‘公司有急事,我先走了’。”
宋德海的脑海里,那段被尘封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。他记得当时林秀琴的脸色确实很差,但他以为她只是累了。他当时确实接了一个很重要的电话,想着工作要紧,家里有她照看着,便匆匆离开了。他以为那是对她的信任,对她能力的认可。他以为那是男人该有的担当,在外面赚钱养家,让妻子没有后顾之忧。
“我当时真的很难过,德海。我不是怪你不赚钱,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我有多需要你。”林秀琴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可你什么都没说,只是给我留了一句‘有事给我打电话’,然后就走了。”
“那天晚上,我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里,看着窗外万家灯火,突然觉得,我身边明明有你,却又像什么都没有。”她的眼泪不断涌出,“从那时候开始,我就告诉自己,不要再指望你了。遇到事情,自己扛。不开心了,自己消化。久而久之,我就习惯了。我变得独立,变得坚强,变得……不需要你了。”
宋德海感到一股巨大的羞愧和痛苦涌上心头。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,是尽职尽责的丈夫。他努力工作,让妻儿衣食无忧。他承担家庭责任,修理坏掉的电器,处理各种琐事。他以为这就是爱,这就是给妻子的最好保护。
“秀琴,我不是……”他试图解释,声音却哽咽了。
“你不是什么?你不是不爱我吗?”林秀琴苦笑着说,“可你的不爱,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人绝望。争吵至少还有情绪,而不爱,只有冰冷的客气。”
“我告诉你,德海!”林秀琴的身体颤抖着,她的情绪像火山一样爆发,“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主动跟你说过一句心里话。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,自己消化。我怕我说出来,你会觉得我矫情,你会觉得我给你添麻烦。我怕你又用那份客气来敷衍我,我宁愿不说,也不想听到你的敷衍!”
“我参加舞蹈班,参加合唱团,不是为了逃避你,是为了找回我自己!找回那个曾经鲜活、有感情、会哭会笑的林秀琴!我不想变成一个只知道柴米油盐,只知道照顾你和孩子的,没有灵魂的老太太!”
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剑,刺穿了宋德海的心防。他想起她这些年来的变化,从一个爱抱怨爱撒娇的小女人,变成了一个独立而坚强的女强人。他曾经以为那是她成长了,变得更好了。如今才知道,那不是成长,而是她为了保护自己,为了抵御他的“客气”,而筑起的一道高墙。
“秀琴,我错了……”宋德海终于跪了下来,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。他抱住她的腿,声音颤抖着,带着无尽的悔意,“我真的错了……我以为我做得很好,我以为我给你提供了最好的生活,却忘了,你最需要的,不是这些,而是我的心,我的爱,我的陪伴……”
林秀琴的身体僵硬着,任由他的泪水打湿她的裤腿。她已经太久没有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了,太久没有感受到他如此真切的情绪了。
“德海,”她哽咽着说,“你不是不爱我,你是不知道怎么爱我了。你把所有的感情都藏在心里,你以为的付出,在我看来,只是你的责任和义务。你像一个完美的机器,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,却忘了,人是需要情感的,是需要温度的。”
“我怕了,”她继续说,“我怕了你的客气,我怕了你的疏远。我甚至开始害怕,害怕我们有一天,会真的变成两个陌生人,直到生命的尽头。”
宋德海紧紧地抱着她,将头埋在她的怀里,像个孩子一样哭泣。他想起他们年轻时,她也是这样抱着他,安慰他,鼓励他。可如今,他的哭泣,却显得那么无力和苍白。
“秀琴,给我一个机会,好吗?”他抬起头,眼睛红肿着,声音带着一丝祈求,“给我一个机会,让我重新学着去爱你,去关心你,去感受你。我不想我们变成那样,我真的不想……”
林秀琴看着他,泪水依然在流淌,但她的眼神中,却多了一丝动摇。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,看到了他多年来第一次展露的脆弱。这脆弱,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打动她。
“德海,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,“我们之间,积压了太多的东西,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。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宋德海连忙说,“我们不回过去,我们重新开始,好不好?我们把这些年错过的,都一点点找回来。我们重新学着去沟通,去争吵,去爱!”
他松开她,跪在她面前,拉着她的手,那双手已经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光滑,布满了岁月的痕迹。
“秀琴,我发誓,我再也不会让你感到孤独。我再也不会用客气来敷衍你。我不会再逃避你的情绪,我会学着去理解你,去感受你。”他的声音坚定而真诚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。
林秀琴看着他,看着他眼中那份久违的,深沉的爱意。她知道,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。要么,就此沉沦在无尽的“客气”中,直到老去;要么,就勇敢地打破一切,重新开始。
她深吸一口气,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宋德海的脸颊。
“德海,”她轻声说,“我们……试试吧。”
这三个字,像一道暖流,瞬间涌入宋德海的心头。他紧紧握住她的手,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希望。他知道,这只是一个开始,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但至少,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,打破了那道无形的“客气”之墙。
他们不再是两个生活在平行世界里的陌生人,他们是夫妻,是彼此最亲近的人。他们之间,不再只有礼貌的问候,不再只有得体的疏远。他们之间,开始有了真实的连接,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。
那天晚上,宋德海没有回书房,林秀琴也没有再看她的电视剧。他们坐在客厅里,聊了很久很久。他们聊起了年轻时的趣事,聊起了儿子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,聊起了这些年各自的心路历程。
他们第一次,如此坦诚地面对彼此,面对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。他们没有回避痛苦,没有回避指责,更没有回避那些深藏在心底的委屈和不甘。
林秀琴说起她对宋德海工作狂的抱怨,说起她一个人带孩子的辛苦。宋德海也说起他当年在工作上的压力,说起他曾经的迷茫和无助。
他们发现,原来很多事情,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。原来他不是不在乎,只是不懂得表达;原来她不是不理解,只是不敢去触碰。
当夜色渐深,疲惫感袭来时,宋德海轻轻地抱住了林秀琴。这一次,不是客气的拥抱,而是带着真切情感的,紧密的拥抱。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,也能感受到她心跳的声音。
“秀琴,谢谢你。”他在她耳边轻声说,“谢谢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。”
林秀琴没有说话,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。她的泪水再次涌出,但这次,不是悲伤的泪水,而是释然的,重获新生的泪水。
他们知道,改变不会一蹴而就。但至少,他们已经打破了沉默,打破了那份比争吵更可怕的“客气”。他们决定,从今以后,他们要吵架,要争执,要表达,要让彼此的感情,重新焕发生机。
因为他们明白,真正的爱,不是一帆风顺的平静,而是经历风雨后的相守,是吵吵闹闹后的不离不弃。
07
第二天早上,阳光再次洒进卧室。宋德海醒来时,林秀琴正背对着他,呼吸平稳。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起床,而是轻轻地,用手环住了她的腰。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,随后又慢慢放松下来。
“醒了?”宋德海轻声问。
林秀琴转过身,对上他有些红肿的眼睛。她的脸上没有了昨晚的泪痕,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柔软。
“嗯。”她轻轻地应了一声。
“头还晕吗?”他问,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。
“好多了。”她摇了摇头,“可能昨晚把话说开了,心里也轻松了。”
宋德海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深了一些。他知道,他们之间,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但至少,他们已经不再是昨天的他们了。
早餐时,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地坐着,没有电视的喧嚣,也没有报纸的遮挡。林秀琴给宋德海煎了一个鸡蛋,宋德海则给她冲了一杯她喜欢的蜂蜜水。
“今天早上,社区有瑜伽课,我还是想去。”林秀琴说。
“去吧,注意身体,别累着。”宋德海说,语气里带着一份真切的关心。
“嗯。”林秀琴笑了笑,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。
宋德海看着她的笑容,心里感到一阵温暖。他发现,当他不再用“客气”来伪装自己,当他真正地去关心她时,她的笑容,也变得真实起来。
吃完早餐,林秀琴出门去上瑜伽课。宋德海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回阳台看报,而是拿起手机,给儿子宋思远打了个电话。
“思远,你妈身体好多了,不用担心。”宋德海说。
“那就好,妈最近怎么样?”宋思远问。
“挺好的,她今天去上瑜伽课了。”宋德海顿了顿,又说,“我们俩……也把一些话说开了。可能以后,你会发现我们俩又开始吵架了,你可别吓着。”
宋思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,随后传来一声轻松的笑声。“爸,您和妈能吵架,我高兴还来不及呢!这才是真夫妻嘛!”
宋德海也笑了。他知道,儿子理解他。他知道,他们之间的改变,虽然有些迟,但总归是开始了。
下午,宋德海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书房,而是去了林秀琴的小花园。他拿起剪刀,帮她修剪那些有些枯黄的叶子。他虽然不懂园艺,但他想用这种方式,表达他的参与,他的陪伴。
林秀琴从瑜伽课回来,看到宋德海在花园里忙碌的身影,愣了一下。她走过去,看到他笨拙地修剪着花草,有些好笑,又有些感动。
“德海,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她笑着问。
“帮你修剪一下花草啊,看它们都有些枯了。”宋德海抬起头,脸上沾着些许泥土。
“你呀,别帮倒忙就行。”林秀琴笑着说,却没有去阻止他,反而拿起另一把剪刀,和他一起忙碌起来。
两人在花园里,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。林秀琴告诉他哪种花需要多浇水,哪种花需要多晒太阳。宋德海则笨拙地学习着,偶尔还会问一些傻问题,引得林秀琴开心地笑起来。
这一刻,他们之间,不再是客气,而是久违的,真实的互动。这种互动,让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。
晚上,宋思远一家又来了。宋明哲一进门就扑向林秀琴,嘴里喊着“奶奶!”
林秀琴抱起孙子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宋德海也走过来,摸了摸孙子的头,眼里满是慈爱。
晚餐时,宋思远和李雅雯发现,宋德海和林秀琴之间,确实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。他们不再是那么客气,那么疏离。林秀琴会主动给宋德海夹菜,宋德海也会偶尔调侃林秀琴几句。
“妈,您今天瑜伽课怎么样?”宋思远问。
“挺好的啊,我今天又学会了一个新动作呢。”林秀琴笑着说,“你爸还说要去看我跳舞呢!”
宋德海一愣,随即笑着说:“是啊,我得去看看你跳得怎么样,别把老腰给扭了。”
林秀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,却又忍不住笑出声。
宋思远和李雅雯对视一眼,眼里都充满了惊喜。他们看到了父母之间,久违的烟火气,久违的真实。这种真实,比任何客气都让他们感到安心。
饭后,宋思远把宋德海叫到一边。
“爸,您和妈……真的把话说开了?”宋思远轻声问。
“嗯。”宋德海点了点头,“你妈说得对,我们之前活得太客气了。以后啊,我们得学着去吵架,去表达,去感受。”
“爸,您和妈能这样,我真的很高兴。”宋思远拍了拍宋德海的肩膀,“无论怎么样,只要你们俩能在一起,能真正地在一起,就是最好的。”
宋德海看着儿子,心里感到一阵温暖。他知道,他的儿子是爱他的,也是爱林秀琴的。他们之间,那份曾经被“客气”掩盖的亲情,也正在一点点地回归。
当晚,林秀琴没有再看她的电视剧,宋德海也没有再回书房。他们坐在客厅里,聊着天,看着孙子在客厅里玩耍。
夜深了,宋明哲睡着了,宋思远和李雅雯也回房休息了。宋德海和林秀琴依然坐在客厅里。
“秀琴,明天我们去公园散步吧。”宋德海说。
“好啊。”林秀琴答应道,“我们去看看那些老树,它们也活了几十年了,一定有很多故事。”
宋德海笑了笑。他知道,他们之间,也活了几十年了,也有很多故事。而现在,他们才刚刚开始,学着去重新讲述这些故事。
08
从那天开始,宋德海和林秀琴的生活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。他们不再是两个独立运行的个体,而是开始重新寻找彼此的交集。
他们真的去公园散步了。清晨的公园,空气清新,花草芬芳。他们手牵着手,漫步在林荫小道上。宋德海会主动给林秀琴讲一些他年轻时在工厂里遇到的趣事,林秀琴也会笑着回应,偶尔还会打趣他几句。
“你呀,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闷葫芦,没想到老了话反而多了起来。”林秀琴笑着说。
“你还好意思说我,你年轻的时候,可比现在爱生气多了!”宋德海也反驳道。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虽然是有些“拌嘴”,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份久违的亲昵和轻松。这种感觉,比任何客气都要温暖。
宋德海开始对林秀琴的舞蹈课产生了兴趣。他不再只是口头上的关心,而是真的去了社区活动中心,坐在最后一排,默默地看着林秀琴和她的姐妹们跳舞。
林秀琴在舞台上,穿着鲜艳的舞蹈服,动作有些笨拙,但脸上却洋溢着自信和快乐。宋德海看着她,心里感到一阵柔软。他发现,原来她也有这样鲜活的一面,而他,却错过了这么多年。
下课后,林秀琴走到他身边,脸上带着一丝羞涩。“怎么样?我跳得还行吧?”
“嗯,挺好的,比我想象中好多了。”宋德海笑着说,“不过,你那个手势,是不是有点僵硬?”
林秀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,却又忍不住笑出声。“你懂什么!这是艺术!”
两人一边说着,一边往家走。宋德海发现,他开始能够看到林秀琴身上那些被他忽略多年的闪光点。她不再只是一个操持家务的妻子,一个孩子的母亲,她还是一个有爱好,有追求,有自己生活的老年人。
林秀琴也开始主动关心宋德海的兴趣爱好。她会走进他的书房,拿起他正在看的书,问他书里讲了些什么。她也会拿起他那些复杂的无线电零件,好奇地问他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。
宋德海惊喜地发现,林秀琴并不是对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。她只是曾经被他的“客气”挡在了外面,不敢去触碰他的世界。而现在,当他打开心扉,邀请她进入时,她也欣然接受了。
有一次,宋德海在组装一个无线电模型,遇到一个难题。他坐在书桌前,眉头紧锁。林秀琴走过来,看到他为难的样子。
“怎么了?遇到什么问题了?”她问。
“这个零件,怎么也装不上去。”宋德海有些烦躁地说。
林秀琴拿起零件,仔细地看了看。“是不是方向不对?你看,这里有个小孔,是不是要对准那边的卡槽?”
宋德海按照她说的,调整了一下方向,果然,零件顺利地装了上去。他惊讶地看着林秀琴。
“秀琴,你什么时候对这个也懂了?”他问。
林秀琴笑了笑。“我虽然不懂技术,但我看你弄了这么多年,总能看出点门道来。再说,你以前老是自己闷头弄,也不跟我说,我怎么会懂?”
宋德海心里一动。是啊,他总是习惯一个人解决问题,习惯一个人闷头做自己的事。他以为这是男人的担当,却忘了,分享和沟通,才是维系感情的纽带。
从那天开始,宋德海开始主动向林秀琴分享他的兴趣爱好。他会给她讲解无线电的原理,会给她看一些有趣的科学纪录片。林秀琴也会认真地听着,偶尔还会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。
他们发现,原来他们之间,有这么多可以分享的话题。原来他们之间,有这么多可以共同探索的世界。
他们的儿子宋思远和儿媳李雅雯再次回家时,发现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和谐和温暖。宋德海和林秀琴会在饭桌上为了一点小事争论几句,然后又会相视一笑。他们会手牵着手在客厅里散步,也会并排坐在沙发上,看着同一个电视节目。
“爸妈,你们俩最近是不是又回到热恋期了?”宋思远笑着打趣道。
林秀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。“你这孩子,说什么呢!”
宋德海却笑了。他知道,儿子的话,虽然有些夸张,但却说出了他们的心声。他们确实在重新找回那份曾经的激情,那份曾经的爱意。
晚上,宋思远和李雅雯坐在客厅里,看着宋德海和林秀琴在厨房里忙碌。他们争论着放多少盐,放多少醋,声音里带着一种久违的,真实的烟火气。
“雅雯,你有没有觉得,爸妈现在这样,比以前那种客客气气的样子,好多了?”宋思远轻声说。
“是啊,”李雅雯笑着说,“以前他们俩虽然不吵架,但我总觉得家里冷冰冰的。现在这样,多好啊,有生气,有活力。”
他们知道,父母之间的改变,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。他们打破了多年的沉默,打破了那份比争吵更可怕的“客气”。他们重新学着去爱,去感受,去表达。
这份爱,虽然已经不再年轻,但却更加深沉,更加真实。
09
宋德海和林秀琴的转变,也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。一些老朋友和邻居,开始发现他们夫妻之间,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“生气”。
有一天,林秀琴在社区活动中心跳舞,宋德海照例坐在最后一排看她。旁边坐着一个和林秀琴关系不错的王阿姨。
“哎哟,宋工,您今天也来了啊?”王阿姨笑着说,“您家秀琴最近可精神了,我看她跳舞也跳得越来越好了。”
“是啊,她喜欢就好。”宋德海笑着说。
“不过话说回来,”王阿姨凑近了一些,压低声音说,“你们俩最近怎么回事?我听我家老张说,前几天在菜市场看到你们俩,为了一颗白菜吵起来了?!”
宋德海一愣,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。他想起来了,那天他和林秀琴确实为了一颗白菜的价格争论了几句,林秀琴嫌他买贵了,他嫌她挑剔。
“嗨,老夫老妻了,偶尔拌拌嘴,不是挺正常嘛。”宋德海解释道。
“正常是正常,”王阿姨却摇了摇头,“以前你们俩可是模范夫妻,从来没听过你们吵架的。现在这么大年纪了,反而吵起来了,这不是瞎折腾嘛!”
宋德海听了王阿姨的话,心里有些不舒服。他知道,在很多人眼里,老年夫妻就应该相敬如宾,平平静静。可他们以前那种“相敬如宾”,却让他们彼此都感到痛苦。
“王阿姨,您这话就不对了。”宋德海认真地说,“我们以前确实不吵架,但那不代表我们之间就没有问题。有时候,吵架反而是解决问题的方式,是让彼此更了解对方的方式。”
王阿姨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笑,没有再说什么。
宋德海看着舞台上跳舞的林秀琴,心里却更加坚定。他知道,他们现在的这种状态,才是最真实的。他们不再去迎合别人的眼光,不再去扮演“模范夫妻”的角色。他们只是在努力地,做一对真实的夫妻。
晚上,宋德海把王阿姨的话告诉了林秀琴。
林秀琴听了,只是笑了笑。“随他们怎么说吧。我们自己知道,我们现在这样,才是最开心的。”
“是啊。”宋德海握住她的手,“我们不再需要别人的肯定,我们只需要彼此的肯定。”
他们发现,当他们不再为“客气”所累时,生活中的许多小事,也变得有趣起来。
有一次,他们一起去超市购物。林秀琴想买一包进口咖啡豆,宋德海却觉得太贵了,不如买国产的。两人在咖啡货架前,为了一包咖啡豆争论了半天。
“你呀,就是抠门!”林秀琴嗔怪道。
“我这不是抠门,我是会过日子!”宋德海反驳道。
最终,他们一人退了一步,买了一包中等价位的咖啡豆。走出超市时,两人相视一笑。
“你看,吵架也是一种乐趣,不是吗?”林秀琴笑着说。
“是啊,至少,我知道你还在乎我花钱。”宋德海也笑着说。
他们的生活,不再是波澜不惊的平静,而是充满了各种小插曲,小争执。但这些小插曲,小争执,却让他们感到彼此的存在,感到彼此的真实。
他们开始一起做饭,一起看电影,一起回忆过去。他们发现,原来他们之间,有那么多共同的记忆,有那么多可以分享的时刻。
林秀琴会给宋德海讲她年轻时在学校里遇到的趣事,讲她学生时代暗恋的那个男同学。宋德海会假装吃醋,然后又会笑着说起他当年追求林秀琴时的各种糗事。
他们的对话,不再是礼貌的客气,而是充满了情感的交流。他们会笑,会抱怨,会争执,会和好。这些情绪的流动,让他们感到彼此的心,离得那么近,那么真实。
有一天,宋德海在整理老照片,翻到一张他们年轻时的合影。照片上的他们,年轻而充满活力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
“秀琴,你看,我们年轻的时候,多好看啊!”宋德海把照片递给林秀琴。
林秀琴接过照片,看着照片上的自己,眼里充满了回忆。
“是啊,那时候我们多傻啊,为了点小事都能吵半天。”林秀琴笑着说。
“可那时候,我们也是最爱彼此的,不是吗?”宋德海说。
林秀琴看着他,眼神中充满了温柔。
“是啊,我们一直都爱着彼此。”她轻声说,“只是后来,我们都忘了,怎么去表达这份爱了。”
宋德海握住她的手。
“没关系,我们现在重新学,还来得及。”他说。
林秀琴点了点头。她知道,他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,都是为了让他们的晚年,不再被“客气”所束缚,而是充满真实的情感,充满爱的温度。
他们不再害怕争吵,因为他们知道,争吵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。他们不再害怕表达,因为他们知道,只有表达,才能让彼此的心,走得更近。
10
又是一个清晨,阳光透过窗帘,将卧室染成一片金黄。宋德海醒来时,林秀琴正背对着他,呼吸平稳。他没有急着起身,而是静静地躺在她身边,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。他发现,这种感受,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让他感到安心。
林秀琴也醒了,她转过身,对上宋德海温柔的目光。
“早。”她轻声说。
“早。”宋德海回应道。
他们相视一笑,没有多余的言语,却胜过千言万语。
早餐时,宋德海主动给林秀琴煎了一个爱心形状的鸡蛋,林秀琴看了,忍不住笑出声。
“你呀,都多大年纪了,还玩这种小把戏。”林秀琴打趣道。
“怎么了?老夫老妻就不能浪漫一下吗?”宋德海反驳道。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气氛轻松而愉快。这种自然的互动,在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。
吃完早餐,他们一起去小区花园散步。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。他们手牵着手,漫步在小路上,享受着这份宁静和美好。
“德海,你有没有觉得,最近这夕阳,好像比以前更红了些?”林秀琴突然说。
宋德海转头看向她,眼中带着一丝疑惑。
“是吗?我怎么没觉得?”他笑着说。
林秀琴也笑了,她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豁达和释然。
“是啊,德海,”她轻声说,“因为我们看得更清楚了。”
宋德海心里一动。他知道林秀琴的话是什么意思。他们曾经被“客气”蒙蔽了双眼,看不到生活中的美好,也看不到彼此的真实。而现在,当他们打破了那份“客气”,当他们重新学着去爱,去感受时,他们才发现,原来生活中的一切,都变得更加鲜活,更加真实。
他们不再害怕争吵,因为他们知道,争吵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。他们不再害怕表达,因为他们知道,只有表达,才能让彼此的心,走得更近。
他们的儿子宋思远和儿媳李雅雯,带着小孙子宋明哲再次回家时,发现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和谐和温暖。宋德海和林秀琴会为了一点小事争论几句,然后又会相视一笑。他们会手牵着手在客厅里散步,也会并排坐在沙发上,看着同一个电视节目。
“爸妈,你们俩现在这样,真好。”宋思远由衷地说。
林秀琴和宋德海相视一笑。他们知道,这份“好”,是他们用多年的沉默和痛苦换来的,也是他们用重新学习和付出换来的。
夜幕降临,宋德海和林秀琴坐在阳台的藤椅上,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。他们手牵着手,十指紧扣。
“秀琴,你有没有觉得,我们现在这样,才是真正的晚年?”宋德海轻声说。
“是啊,”林秀琴靠在他的肩膀上,“有吵有闹,有哭有笑,这才是真实的生活,真实的爱。”
他们知道,未来的日子,可能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,他们可能还会争吵,还会不开心。但他们已经不再害怕。因为他们明白,真正的爱,不是一帆风顺的平静,而是经历风雨后的相守,是吵吵闹闹后的不离不弃。
他们用自己的经历证明了,人到晚年,夫妻间最怕的不是吵架,而是连架都懒得吵的“客气”。因为那份“客气”,才是真正杀死爱情的毒药。而打破“客气”,拥抱真实,才是让爱情在晚年焕发新生的唯一途径。
宋德海轻轻地吻了吻林秀琴的额头。
“秀琴,谢谢你,让我重新学会了爱。”
林秀琴笑了,她的笑容像月光一样温柔。
“德海,谢谢你,让我重新感受到了爱。”
晚风轻拂,带着花草的芬芳。他们的身影,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,很长,像两棵紧紧依偎的老树,根系深扎,枝叶相连,共同迎接每一个日出,每一个日落。他们的爱,在晚年,终于找到了最真实,最温暖的模样。
创作声明:本文为虚构创作,请勿与现实关联。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,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,仅用于叙事呈现,请知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