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岁那年，我鼓足勇气问他：“咱俩谈个恋爱呗？”
他：“不行，早恋耽误我考清华。”
六年过去，他真考上清华，还从清华毕业了，清冷优雅地站在我面前，我却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。
为啥？因为当时我的身份是——卖红薯的小贩。
1
“多少钱？”
“五块……”
我脑袋压得低低的，手指了指烤炉上贴着的付款码，意思是让他扫那个。
他白净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个装红薯的廉价塑料袋，对比特别扎眼。
他好像垂眼瞥了我一下，眼神里带着点探究。
那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，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了。
老天爷，可千万别让他认出我啊！
谁能想到，生活比电视剧还狗血。整整六年了，我居然又碰见了当年暗恋的男神——宋星辰。
他还是那么好看，清冷的气质没变，只是褪去了少年气，现在整个人透着股沉稳矜贵的劲儿，更成熟了。
和过去一样……我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为他加速。
“老板，钱转过去了。”
宋星辰的声音淡淡地传来，带着点疏离感。他收回目光，没再多停留，转身和一群等他的同事，走进了对面那家据说全球排名前五百的大公司。
他们走远时，还能听见那群人的嬉笑声。
“哎哟，小宋总，那卖红薯的妹子对你真好，凭啥你那个五块钱的那么大个儿？”
“换给你？”
“哈哈……算了吧，万一是人家姑娘特意给你的，我这不成抢你桃花运了？”
“得了吧你，小宋总的桃花是你能抢的？喜欢他的姑娘，眼光能低？”
“靠，找打是吧！”
直到他们的说笑声彻底消失，我才敢抬起头，偷偷瞄了一眼人群中那个即将走远的挺拔背影。
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，又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涩。
他果然……不记得我了。
也是，我不过是他众多追求者里，最不起眼的一个罢了。
虽然，当年我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他面前嚷嚷：“你要考上清华才肯谈恋爱？那我也考给你看！”
2
其实，我和宋星辰打小学起就是同学了。
他特别优秀，是那种家长老师嘴里常挂着的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
可在我这种调皮捣蛋的差生眼里，就觉得他不过是个只会死读书的呆子。
不然，我费了老鼻子劲，小学跟着他，初中跟着他，最后吊车尾挤进了市重点高中，一直是他同学，他怎么就对我不眼熟呢？
宋星辰真正知道我名字，还是我高中当上劳动委员以后。
那天，我学着其他女生的样子，红着脸，偷偷摸摸往他课桌里塞了人生第一封粉红色的情书。
结果，他打完篮球回来，正好撞见，冷着脸问我：“你干什么？”
当场被抓包，我脸“唰”地一下就红透了。
脑子一抽，硬是端着劳动委员的架子，一本正经地说：“宋同学！你课桌里的垃圾都快溢出来了，我正打算帮你清理呢！”
他大概也没想到，就出去打场球的功夫，课桌又被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信，好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。
真的，我发誓，就那么一会儿！
没办法，宋星辰可是全校公认的学霸校草，喜欢他的女生……海了去了！
我记得学校里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：谁不喜欢宋星辰啊？
长得帅，家境好，脑子还聪明！
我打小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！
咳，说回正题。后来，他居然还谢我帮他清理这些“垃圾”。
我只能含着泪，强颜欢笑地把姐妹们的情书，连同我自己的那份“心意”，一股脑儿全扔进了垃圾桶。
就为这事，我差点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敌，至少全班女生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！
宋星辰知道后，大概觉得过意不去，说要请我喝奶茶。
天赐良机！我怎么可能放过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？
结果万万没想到，他是请全班同学喝奶茶，用的还是我的名义！
虽然遗憾不是独处，但那一刻，这个表面冷淡、内心细腻的少年，还是狠狠戳中了我的心。
再后来，我发现他其实并不像外表那么难接近，就仗着自己脸皮厚，天天找各种话题跟他搭讪。
一来二去，我竟然成了全校跟他最熟的女生，几乎是唯一一个能和他聊上天的女生。
所以十六岁那年，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，我直接问他：“谈个恋爱吗？”
他特别认真地看了我好一会儿，有点为难地说：“沈知意，早恋影响我考清华。”
这话搁一般女生那儿，一听就是婉拒了。
可我那时候年少气盛啊，居然顺嘴就接：“哦！你是说考上清华才能谈恋爱？那行，我也考一个！”
然后，我看到少年时的他，嘴角轻轻弯了一下。
那笑容，干净得像是天上的月亮，瞬间就把我迷晕了。
最后像是被灌了迷魂汤，整个高中三年，我硬是把那些“耽误考清华”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，天天跟着宋星辰刷题、啃书！
那时候，“考上清华”真成了我人生头等大事。除了想着考上后也许能跟他谈恋爱，还有个更大的原因在推着我往前走！
宋星辰说过，高考结束那天，他要告诉我一个秘密！
可惜……高考那天，我失约了。
3
收了摊，我推着笨重的烤红薯车，走了快半小时才到家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，一眼就看到我妈打着石膏的腿架在床上，手里拿着把蒲扇有气无力地扇着。
看见我回来，她一脸惊讶：“今儿这么早就收摊了？往常不都得卖到下午三四点吗？”
这红薯摊是我妈的。前几天她摔伤了腿，行动不便，就由我接手了。
我挤出个笑：“这不是担心您一个人在家嘛。”
我妈眉头一皱，觉得我太胡闹，红薯没卖完就回来？
按她平常的脾气，肯定要数落我一顿。
我都做好挨训的准备了，没想到她今天倒没发火，反而挺热络地招呼我过去。
“知意啊，好消息！今天王媒婆给我打电话了，说有个条件挺好的小伙子，看了你照片挺满意，约你明天去咖啡馆见见面。”
又来了。
这几年，大大小小的相亲就没断过。
以前我都是麻木地应付过去。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遇见了宋星辰，心里那潭死水，忽然就有点不平静了。
我实在不想去相亲，语气里透着疲惫：“妈，我才二十四，又不是三十四，您能不能别老急着把我嫁出去？”
我妈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，声音拔高：“沈知意！你也知道二十四了？你瞧瞧你表姐，二十一就嫁进有钱人家生了儿子，现在连带着娘家都跟着享福！再看看你！”
她喘了口气，接着说：“我也不指望你能像你表姐那样攀高枝，可你总得赶紧把终身大事定下来吧？别一天到晚抱着个电脑画那些稀奇古怪的衣服图，能画出个什么名堂！”
听她这么贬低我的坚持，我忍不住反驳：“我不是乱画！我是在搞创作，我在做服装设计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就被我妈一声冷笑打断：“设计？说得那么好听，那你靠这个赚着钱了吗？”
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，哑口无言。这些年的潦倒和不如意，像沉重的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。可我还是坚持着：“反正，这次相亲我不去。我的事，您别操心了。”
“哎哟！你这什么态度？我当妈的关心女儿终身大事还有错了？”我妈突然拍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腿，哭天抢地起来，“你是不是嫌我拖累你了？行啊，那我死了算了！我真是命苦啊，你爸他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！您别拍了！我去！我去还不行吗！”在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威胁声中，我终于还是败下阵来，疲惫地答应了这场相亲。
像是对自己无力改变命运的又一次妥协。
可我万万没想到，在那家咖啡馆里，我竟然又碰见了宋星辰。
4
相亲对象是个三十多岁的程序员。介绍人说家境不错，工资稳定，我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抓住这个“好机会”。
见到真人，长相普通，但言行举止总让我觉得有点别扭。
“你好，是……刘先生吧？”
这位刘先生头发已经有点稀疏了，一见面，那双小眼睛就像扫描仪似的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，然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：“是我，沈小姐请坐吧。”
我忍着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的感觉，礼貌地坐下。
本来想开门见山说清楚，我不是诚心来相亲的。
可还没等我开口，对方倒是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：
“媒人应该跟你提过我家情况吧？我爸妈年纪都大了，所以结婚后，你得跟我爸妈一起住！”
“既要照顾好我，也要伺候好他们的饮食起居！”
“哦对了，我月薪两万，养你足够了。所以你那工作也别干了，安心在家照顾老人就行。生活费嘛，我一个月给你一千。”
“还有一点很重要，我家里的意思是，你得先生个儿子，才能领结婚证……”
他说着，又看了我一眼，笑了笑：“当然，要是头胎是女儿，我们也不是不能通融。反正后面能生出儿子就行。看你也挺着急嫁人的样子，我倒是可以破例先跟你领证。”
这位刘先生自顾自地说了快二十分钟，仿佛他家真有皇位要继承，必须跟我这个“候选秀女”把规矩都讲明白。
好不容易等他停下喝了口水，才想起来问我：“好了，我的要求就这些。我对你印象还不错，沈小姐觉得我怎么样？”
我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，说：“我觉得您……说话挺有意思的，跟莎士比亚有几分神似。”
刘先生眼睛一亮，一副“你真有眼光”的表情：“哦？哪里像？”
我平静地吐出两个字：“莎比。”
空气瞬间凝固了。
刘先生还没完全反应过来，身后不远处，突然传来一声很轻的低笑。
那声音低沉悦耳，熟悉得让我心头一颤。
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去，只见邻桌的宋星辰，正用手支着下巴，毫不避讳地看着我们这边。
他的嘴角微微上扬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，像极了记忆里那轮清冷的月亮。
5
相亲男暴怒的声音猛然炸响！我没来得及转身，只看到原本带着笑意的宋星辰脸色骤然一沉，一个箭步冲上前，一把将我拉开。
几乎同时，我刚刚站的位置，“哗啦”一声，被泼上了滚烫的咖啡！
“贱人！你骂谁呢！”
刘先生听懂了那个词的意思，瞬间暴怒，不仅泼了咖啡，还把杯子狠狠摔在地上砸碎了。
要不是宋星辰动作快，那飞溅的碎片肯定要划伤我的后背。
我真没想到这人素质这么差，气得刚要开口。
宋星辰冰冷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起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：“向她道歉。”
他挡在我身前，像一座沉稳的山，把我牢牢护在身后。
这一幕，猛地把我拽回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。
也是放学路上，我被几个混混堵着要“保护费”，差点挨揍的时候，宋星辰就像现在这样，突然出现，挡在我前面。
明明看着像个文弱书生，可动起手来又快又狠，一个人就把那几个混混全撂倒了。
后来，他蹲下来看着吓傻了的我，在书包里摸索了半天，掏出一根我最爱吃的棒棒糖。
那笨拙又小心的样子，好像第一次哄人：“小知意，别怕了？请你吃糖，好不好？”
好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，我不再仅仅迷恋他的外表，一颗心完完全全陷进了他给予的那份温柔保护里。
6
“你干啥的？我跟她的事，轮得着你管？”
相亲男被宋星辰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震了一下，但嘴上依然不依不饶，嗓门拔得老高。
“她的事，我管定了。”
宋星辰的声音不大，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，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这句话像块滚烫的石头，“噗通”一声砸进我心里那片沉寂的湖，瞬间激起千层浪。
我猛地抬头想去看他，迫切地想从他脸上捕捉一丝线索——他认出我了吗？
可我只能看到他挡在我身前的、挺得笔直的背影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。
“哈！好啊！你们俩！”
相亲男的眼神在我和宋星辰之间来回扫射，典型的欺软怕硬，把矛头全指向了我：“姓沈的！有相好的还来相亲？耍人玩是吧！”
我也被彻底点燃了，顾不上别的，冷声回敬：“这位先生，你也知道是相亲？我看你不是找老婆，是想找个倒贴钱的保姆吧？建议你去家政市场问问行情？”
我顿了顿，故意加重语气：“当然，千元月薪的预算，估计难有保姆看得上你家那条件！”
“你！”
相亲男气得脸红脖子粗，扬手就想打人。
宋星辰反应更快，身高体健的优势瞬间显现，一把反拧住他的胳膊，利落地将他按在桌面上，疼得对方嗷嗷直叫。
“小五，报警。”
宋星辰沉声吩咐，目光锐利。
我正疑惑他在跟谁说话，下一秒就听到旁边的服务员迅速掏出手机应道：“好的老板，马上！”
原来……这家格调不俗的咖啡馆，是宋星辰开的。
他出手帮我，并非认出了旧识，只是尽一个店主的本分，维护店里的秩序罢了。
刚才那一瞬间以为被认出的悸动和紧张，如同被戳破的泡沫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：沈知意，别傻了。六年了，他怎么可能还记得当年那个不起眼的你？
更何况，你还是那个失约的人。
7
警察到场调解后，相亲男最终不情不愿地道了歉。
然而，事情并未结束。宋星辰指出他砸坏了店里的咖啡杯，要求赔偿两万元。
相亲男一听就炸了锅：“两万？你抢钱啊？一个破杯子值这个价？”
宋星辰没跟他争辩，眼神示意店员。
店员立刻调出电子购买凭证，投影清晰显示，那个看似普通的骨瓷咖啡杯，官方售价确实高达两万。
相亲男目瞪口呆：“你疯了？给客人用的杯子买这么贵？”
店员护主心切，语气带着几分不客气：“先生，我们老板讲究咖啡艺术，好的咖啡自然要配与之相称的器皿，这是我们的待客之道。您还有疑问吗？”
被店员这么一堵，相亲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，只能咬着牙掏出相当于他一个月工资的钱赔偿。
临走时满眼怨恨，宋星辰却叫住了他，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：“这位先生，别用你的认知去框定别人的世界。你觉得两万能撑起一个家，但对有些人而言，两万可能只是一个不小心摔碎的杯子。”
这话的潜台词再明白不过：你那引以为傲的两万月薪，在更高的层次面前，根本不值一提，还是收起那份可笑的优越感吧。
相亲男带着满腹羞辱，灰溜溜地走了。
店员忙着安抚其他受惊的客人，宋星辰则客气地与警察道别。
偌大的咖啡厅里，只剩下我像个局外人一样僵硬地杵在原地。
我也想立刻离开，但无论如何，宋星辰算是帮了我，只能硬着头皮等着道谢。
几分钟后，宋星辰送走了警察，转过身，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。他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，像暗夜里的星子，稍纵即逝却亮得惊人。
他朝我走来，周身仿佛笼着一层光晕，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。
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廉价的帆布包带子，后退了半步，垂着眼帘低声说：“这位先生，今天的事，谢谢您了。”
语气生疏得如同面对一个真正的陌生人。
男人的脚步蓦地顿住。那一瞬间，我感到一道带着审视的、微凉的目光落在我头顶。
“不客气，小姐。”
他的回应同样疏离，不带一丝温度。
这诡异的气氛让我浑身不自在，我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，拎着包就想逃离。
然而，就在与宋星辰擦肩而过的瞬间，他突然伸出手，精准地扣住了我的手腕。
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我浑身一颤。
男人宽大的手掌温热有力，那热度仿佛能穿透衣物，灼烫着我的皮肤，沿着血脉一路烧到心尖。
我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，声音都有些发紧：“你……”
8
十分钟后，我坐在了宋星辰那间私密的老板休息室里。
他把我按在柔软的沙发上，自己则屈尊降贵地半蹲下来，仔细查看我脚踝的情况。
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钻心的疼——刚才被他拉开躲避时，慌乱中不小心崴到了脚。
“肿成这样，不疼？”
宋星辰眉头微蹙，低声问道。不知是不是错觉，我竟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心疼。
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：“没…没事，皮糙肉厚的，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宋星辰抬眼，无奈地看了我一下：“不行，这伤算是我间接造成的，我得负责到底。”
不等我拒绝，他已经起身去拿来了备用的红花油。
我浑身不自在，那只被他握在手里的脚仿佛不是自己的，僵直着一动不敢动。
他修长的手指沾上药油，力道适中地、一下下揉按着我红肿的脚踝。药油带着辛辣又清凉的气息弥漫开来。
我僵坐在沙发上，感觉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。
“宋星辰。”
他突然轻声开口，同时抬起眼，目光直直地撞进我的眼底，像在进行一场迟来的正式介绍：“我叫宋星辰。”
我怔怔地望着他那双依旧好看的眼睛，鼻尖蓦地一酸，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。
这个占据了我整个青春岁月的名字，这个无数次在心底默念的人，此刻就在眼前。而我，却连一声自然的“好久不见”都说不出口。
更不敢提醒他，我们曾是同学。
我怕他茫然的眼神告诉我“不记得了”。
更怕他还记得，然后追问起六年前那个失约的答案。
我像只受惊的乌龟，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回应：“你好……我叫沈知意。”
或许是我笑得太过僵硬难看，宋星辰瞥了我一眼，脸色似乎沉了沉。
我想，他大概觉得我很麻烦吧。毕竟，来他店里相亲闹出风波，还因为他帮忙而“负伤”，平白耽误他时间。
等他擦好药油，我又道了谢，忍着脚踝的刺痛站起身想走。
“沈知意。”
宋星辰的声音再次响起，从身后传来。
还是那种连名带姓的叫法，清冽的嗓音穿透时光，与记忆深处别无二致。
那一瞬间，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：他记得！
我脚步猛地顿住，像被钉在原地，却依然没有勇气回头。
9
“你着急结婚吗？”
身后男人抛出这个问题时，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，一脸茫然地转过身看向他。
宋星辰正慢条斯理地将红花油的盖子拧紧放回原处，语气听起来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：“刚才听那男的提了一嘴，说你挺着急结婚？”
我一时语塞，不知如何解释，着急的是我妈，从来不是我。
但宋星辰似乎也并不真的需要我的答案，他紧接着说出的下一句话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，炸得我魂飞魄散。
“正好，我目前也缺个妻子。你要是真着急，不如……我们试试？”
他说“试试”的时候，微微抬眼看向我，神情依旧波澜不惊，云淡风轻。
那语气，轻松得仿佛在提议“一起喝杯咖啡”，而不是谈论一桩关乎终身的婚姻！
我惊得几乎跳起来，脱口而出：“你…你开什么玩笑？！”
宋星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，目光紧紧锁住我。
我语无伦次，只觉得这提议荒谬绝伦：“我们才刚认识！你就跟我说结婚？”
宋星辰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，语气却透着凉意：“刚认识怎么了？沈小姐刚才和那位，不也是初次见面？”
他向前一步，带着无形的压迫感：“同样是相亲对象，别人就可以谈婚论嫁，到我这里，就换来沈小姐这么大反应？怎么，是觉得我宋星辰……入不了你的眼？”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他那看似咄咄逼人的话语里，竟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委屈？
我被噎得说不出话：“我……”
你当然不一样啊。
你是我青春里遥不可及的白月光，是天上清冷的月亮，怎么能和那种人相提并论。
我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，艰难地解释：“宋……先生，你误会了。其实我本人并不想随便结婚，今天的相亲是我妈安排的，我…我只是应付一下。”
我以为这番解释足够清晰明了。
可万万没想到，宋星辰再次语出惊人，石破天惊：“家里催婚？那正好，同是天涯沦落人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深邃地看着我：“或许，我们可以合作？签个协议，互相挡一挡家里的压力。”
原来……他打的是这个主意。
10
我喜欢宋星辰，喜欢了那么多年，喜欢到骨子里。
天知道，当他提出“协议婚姻”这个建议时，我心底除了铺天盖地的震惊，还有一股无法抑制的、隐秘的狂喜在疯狂滋长。
能嫁给他，哪怕是假的，也是我年少时做过最奢侈的美梦。
可最终，我还是选择了拒绝。
我害怕。害怕与他朝夕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，都会让心底那份深埋的感情疯狂破土而出，再无法掩饰。到那时，合约结束之日，我该如何自处？
宋星辰没再说什么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，眼神里那点微光似乎彻底沉寂下去，变得一片冰冷。他那样骄傲的人，话说到这份上，已是极限。
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落在我后背的目光，像细密的针，扎得我脚步虚浮，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。
就在我即将伸手拉开休息室门的瞬间，口袋里的手机像催命符一样疯狂震动起来——是我妈的电话！
我吓了一跳，手忙脚乱地想按拒接，慌乱中却错按了接听键。
我妈那极具穿透力的咆哮声立刻在安静的休息室里炸开，即使没开免提也清晰无比：
“沈知意！你翅膀硬了是吧？啊！刚才小刘打电话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，说你有男朋友还去相亲骗人？”
“男朋友？你跟我玩这套是吧！”
“小刘条件多好！你还瞧不上？我告诉你沈知意，我刚给人赔了多少不是，人家才勉强答应跟你继续处！”
“你现在！立刻！马上给我滚回来！买点东西去登门道歉！明天就去把证给我领了！”
巨大的难堪瞬间将我淹没，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。
我不敢回头去看宋星辰此刻的表情，只想立刻切断这通电话逃离现场：“妈！我不可能嫁给他！我……”
辩解的话还没说完，一只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，极其自然地抽走了我紧握着的手机。
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，抬头看去。
只见宋星辰神色淡然地扫了我一眼，已经将手机贴到了耳边，对着那头气急败坏的声音，用一种沉稳得不可思议的语调开口：
“阿姨您好。知意没骗您，她确实有男朋友了。嗯，是我，宋星辰。”
“……”我彻底石化在原地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11
宋星辰利落地挂了电话，把手机递还给我，我还是一副大脑空白的模样。
“怎么了？”他挑眉看我，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调子。
我心慌意乱，声音都带了点哽咽：“你……你怎么能跟我妈那么说？”
“不然等着她把你推进刚才那种人的火坑？”
宋星辰居高临下，语气波澜不惊。
一句话直接点中我最担心的要害，我立刻用力摇头。
或许是我那头乱蓬蓬的头发有点像某种小动物，这人居然很自然地伸出手揉了两下。
我像触电般后退一步，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，只能努力瞪着他掩饰异样。
他看了看自己的手，表情挺无辜：“抱歉，刚才瞧着你这样，想起我家那只成天卖萌骗狗粮的小东西了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
哈？你家狗是会说人话还是会上网？
算了，谁让你是我高中时的白月光呢，你说狗能开飞船我都信。
大概是我这呆滞懵圈的样子特别有意思，宋星辰忽然就笑了，眉眼舒展。
“现在你妈相信我是你男朋友了，那边催婚的事能消停一阵子。”
他语气轻松了些，“沈小姐，我们之前那份‘合作协议’，是不是可以继续聊下去了？”
六年不见，当初那个眼神清澈又倔强的宋星辰，也学会了这种“先上车后补票”的谈判方式。
他前脚刚在我妈面前演完深情男友，我后脚要是拒绝合作，回头我妈那儿我怎么解释？
实在没辙，我僵硬地、极小幅度地点了下头。
余光似乎瞥见他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什么情绪，像得逞？但我没看清，只是垂着头。
12
架不住我妈在电话里再三念叨，我只得硬着头皮带宋星辰回家。
她显然精心拾掇过自己，拄着拐杖，巴巴地等在门口张望。
看到我从宋星辰的车上下来，再看到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，我妈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。
“哎哟，女婿来了！”她亲亲热热地喊上了。
我尴尬得脚趾抠地，赶紧小声纠正：“妈！是男朋友，男朋友！”
我妈才不理我，一把将我扒拉到边上，转头对宋星辰笑得那叫一个热情洋溢：“你看你这孩子，来就来嘛，花这么多钱干啥呀！太客气了！”
说实话，宋星辰的教养真是一如既往的好。
他像是完全忽略了我妈眼神里那份显而易见的殷切和热络，依旧笑得温和有礼：“应该的阿姨。早就该来看您了，是知意总说时机还没到，这才拖到现在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
行啊宋星辰，六年不见，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见长了。
我妈使尽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菜，席间兴致高涨，拉着宋星辰聊个不停。
宋星辰配合度满分，两人旁若无人似的说着话，差点忘了边上还有个埋头干饭的我。
“小宋啊，我就知意这么一个丫头，平时管她是严了点，唠叨也多，”说着说着，我妈眼眶竟然红了，拉着宋星辰的手腕，“阿姨就是担心她以后没个好依靠啊！我看你人是真不错，往后可得好好待我们知意……”
她声音有点哽咽，“这孩子命苦……是我跟她爸当年对不起她，高考那年……”
“妈！”
在她即将要推心置腹说出些什么的时候，我猛地提高了音量打断她，努力扯出一个笑容，脸色却有点发白：“汤快凉了，您快喝点汤吧。”
宋星辰侧头看了我一眼。
我没再说什么，只是埋着头，用力往嘴里扒饭，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红。
13
吃过晚饭，我妈催着我送宋星辰走。
夜已经深了，暖黄的路灯洒下来。我一直低着头，沉默地跟在他后面。
他忽然停下了脚步，我猝不及防，一脑袋就撞在他结实的后背上，撞得我鼻子发酸。
以前还觉得网上说什么“铜墙铁壁”形容男人夸张，这下亲身体验，还真是……硬得硌人！
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，宋星辰几乎是用一种“你没救了”的眼神看着我揉脑门的惨样：“看来得给你买个东西备用。”
“嗯？”
“云南白药喷雾。”他语带调侃。
得，又在拐弯抹角说我容易“负伤”。
揉揉鼻子，我坚强地表示：“不碍事，用不着。”
“那……我就送到这儿了，”我想起正事，“对了，加个微信吧，那些补品的钱我转给你。”
那些都是宋星辰坚持买的，我拦不住，只能默默记下价格，准备算清楚还他。
毕竟，这场戏总有落幕的时候。
宋星辰蹙了下眉，但还是拿出手机。我扫了码，不过他那边没有立刻通过申请，我也没法第一时间转账。
“你妈刚才说，你高中那年，怎么了？”
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很淡，像是纯粹好奇饭桌上我打断我妈的原因。
我愣了一下，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：“啊，没啥事。就是我妈这人，一聊嗨了就喜欢提我当年没去参加高考，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，不想她到处说。”
我的语气尽量显得轻松，“不过这也不是秘密啦，你想知道的话，告诉你也行呗。”
我努力笑着，却不敢抬起头看他的眼睛。
“为什么不去？”他的声音在清冷的月光下响起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，“那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么？”
我转过身，盯着自己的脚尖：“啊……就是……觉得没必要继续读了呗，没什么重要不重要的。”
十六岁那年，我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跟在这人身后，信誓旦旦地说要为他考清华。
六年后，我却散漫随意地告诉他，不想读了。
命运的轮盘转动，带来的不只是惊喜，也掺杂着难以言说的苦涩。
此刻的重逢，比起喜悦，似乎心酸更多。
14
那晚之后，宋星辰就没再联系过我。
说好的让我去应付他爸妈那边催婚的事，也没了下文。
我微信上给他的转账，他一直没点接收，最后只能原路退回。
我想，大概是因为我说了“不想读了”，他就默认我是个自甘堕落的人，觉得再联系也多余了吧。
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，察言观色我还是会的。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，没去打扰他。
就算我妈后来一直催着我再带宋星辰回家吃饭，我也找了各种借口推掉。
次数多了，被催得实在心烦，我就干脆跟我妈摊牌：“我跟他分了，以后别提他了。”
我妈简直不敢相信，煮熟的鸭子还能飞？“分了？好好的为什么分？”
我垂着眼：“不合适呗，处不下去就分了，还能为什么。”
说到底，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“什么不合适？沈知意，小宋条件多好！你不给我使劲抓牢了？要什么合适？你这张脸摆在这儿，他能说放就放？”我妈手指虚点着我脑袋，恨铁不成钢，“你肯定又犯倔惹人生气了是不是！”
后来她被催婚魔音念得实在受不了，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宋星辰的公司地址（我猜八成是那天观察过他车钥匙上的公司LOGO），扯着我就往外冲。
我直觉不妙，想挣脱，可她带着伤后初愈的那股急切劲儿，脚下生风，比我走得还快！
当我们出现在宋星辰公司一楼大厅时，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让我头皮发麻。我甚至都没顾上想她怎么知道地址的！
正是午休时间，员工们陆续进出，看到穿着普通、明显局促的我们，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我用力想拉我妈离开，她却不管不顾地拽着我直奔前台，嗓门嘹亮：“你们这儿，是不是有个叫宋星辰的？”
前台姑娘被我妈气势汹汹的样子惊了一下，忙问：“女士，请问您有什么事找哪位？”
我妈大声道：“我找宋星辰！他怎么对我女儿的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！”
这一声“说法”，立刻吸引了更多的目光，周围的议论声嗡嗡响起。
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，又急又臊地去拉我妈：“妈！有话回去说行不行？别在这儿闹！”
我几乎用尽全力想把她拽走。我妈却烦了，猛地一挥手甩开我，力道太大让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。四周瞬间安静了一下。
“什么叫闹！我是来讨个公道的！他上次亲口说要结婚的，怎么转头就变卦了？”我妈机关枪似地说了一大堆。在她急切的话语里，我仿佛变成了一个急于脱手的包袱。
难堪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，我感觉眼眶发热。
“小宋总来了！”
不知道谁喊了一声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我身后。我身体瞬间僵硬得如同石块……
15
六年了。似乎每次重逢宋星辰，我都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候。
第一次，在街头灰头土脸卖烤红薯。
第二次，相亲碰上极品男人，被羞辱。
这次更离谱，我妈直接拉着我，闹到了他工作的地方。
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，巨大的羞耻感和无所适从几乎让我窒息。
强烈的后悔涌上来：那天我为什么要图他们公司门口那点空调凉风，死皮赖脸在那卖红薯？
早知道重逢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彻底失控的难堪局面，我宁愿永远没再见过他！
淡淡的雪松气息靠近，清冽的男声在我身边响起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是宋星辰。
他皱着眉，目光扫过我脸上可能残留的窘迫痕迹，又看向情绪激动的我妈。
“小宋总，”前台姑娘赶紧解释，语气带着一丝无奈，“这位女士要找您，说……说您和她女儿之间有些‘误会’，可能需要您解释……”
“小宋总，你跟知意到底怎么回事？”我妈抢过话头，立刻换了副“丈母娘”口吻，“我是你阿姨啊！”
这种突兀的热络，引来人群中几声低低的嗤笑。
“想碰瓷吧？哪来的远房亲戚也想攀小宋总？”
“就是，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啦？我们小宋总可是跟杨氏集团的杨小姐青梅竹马，强强联合，下个月订婚的新闻我们内部都传开了好嘛！”
“对对对，门当户对金童玉女，这才叫郎才女貌！在这儿闹啥呢……”
窃窃私语中，几个不客气的评论清晰地钻进耳朵。
像冰冷的针，猝不及防地扎进心口。
原来，他早就有了另一半。
原来，订婚近在眼前。
那他之前找我谈什么“合约”又是什么意思？
心脏揪成一团，宽阔的大厅冷气很足，我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。
泪水模糊了视线，我看到宋星辰似乎朝我走近一步。
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，只觉得那短短的距离，隔着无法丈量的鸿沟。
在他终于走近，而我妈还想冲过去和议论的人理论时，我猛地伸手用力拉住她。
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声音，对着人群和前台道歉：“对不起！真的很抱歉打扰大家工作！我妈她……误会了，完全误会了！我和你们小宋总，没有任何关系！我这就带她走！”
话音刚落，视线稍微清晰了些。
我看到宋星辰停下了脚步，刚才那点靠近的意图消失了。他站在那里，英俊的脸上覆着一层薄冰，眼神沉沉地锁住我，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，冷冽得惊人。
我想他一定气极了。任谁被这样闹到公司、牵扯上私人问题都会恼怒。
再次匆忙地对他点头致歉，我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还在嚷嚷“怎么没关系”的我妈，快速逃离了现场。
“呵。”
一声极轻、极冷的笑声，带着无尽的嘲讽，清晰地刺入我的耳膜。
“沈知意，你还是这么擅长逃跑。六年前一声不吭消失；六年后，也打算这样‘没关系’地拍拍屁股走人，对吗？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像重锤砸在心上，弥漫着失望和自嘲。
“是不是当年你说的那些话对你而言，就只是随口一说、转眼即忘的玩笑？”
我的双腿像是瞬间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，僵在原地再也无法挪动一步。
压抑许久的泪水彻底决堤。原来他一直记得，而且记得清清楚楚。
16
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离开那栋光鲜亮丽的大楼的。只记得路上，眼泪完全止不住。
连我妈似乎都被我这崩溃的样子镇住了一小会儿，没再非要继续待在那儿“讨说法”，一路紧跟着我。
她边走边继续数落：“哭啥哭？就这点出息？这么难受刚才干嘛不拉住他说清楚？我看你呀……”
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。
我真的受不了了，情绪彻底崩溃：“妈！您说够了没有？！今天这样您满意了？非要去人家公司闹！如果不是您这样不管不顾闯过去，根本就不会搞成现在这样！”
我声音都在发抖，“您知道不知道……”
您知道不知道，或许……或许我还能保留最后一点点的体面，默默地从他的世界里退出去。
我可以不用知道他有那么相配的青梅竹马，不用知道他即将踏入美满的婚姻。
我什么都不知道，也就不用承受此刻剜心刺骨的疼。
可现在，这卑微了六年的心事，让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他都要订婚了，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？
我甚至不敢深想，这次的重逢，会不会是他对当年我失信的一次报复？
他……是恨我的吗？
17
那晚，我做了一个混沌又清晰的梦。
梦里，烈日当空，我背着书包跳上了开往考场的公交车，对即将到来的考试踌躇满志。
经过几个月的拼命努力，我对考上那所目标大学信心满满。
就像我对宋星辰一样，我天真地相信我们会在一起。
命运却对我露出了最残酷的獠牙。
刚走到考场大门附近，邻居阿姨满脸惊慌地找到我，声音都在抖：“知意！快！快跟我去医院！你爸出事了，车、车祸！看着很不好！”
那一刻，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阿姨跌跌撞撞跑到医院的。
手术室门外，冰冷的椅子上，我妈哭得撕心裂肺。那扇紧闭门上的红灯，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我爸在那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中重伤送医。
肇事者当时情况也很糟糕，没挺过去。我爸被撞得不轻，医生紧急抢救了好些天。
大人们都说，我爸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。
可无论我和我妈怎样守在他身边呼唤，他都始终没能再睁开眼看看我们。
那个夜晚，窗外雷暴交加，像极了我妈绝望的哭喊，也震碎了我最后一点坚强。
爸爸离开的那一刻，我像个迷失方向的逃兵，本能地想躲开这无法承受的现实。
我失魂落魄地跑出了医院，下意识地逃向我以为能抓住最后一点安心的地方——学校，那个约定之地。
在瓢泼大雨中，我真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，还在固执地等待着。
心里一酸，刚想张嘴喊他的名字。
一辆线条流畅、价格不菲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旁边。
车门打开，一位气质很好的妇人急切地冲下车，紧紧抱住他，雨水和泪水交织：“阿辰！别等了！跟妈妈回家！那个女孩……她不会来了！”
冷冰冰的雨水冲刷着一切。
我清晰地听见他嘶哑的声音，带着刻骨的失望和冷：“妈，你错了，我一直都知道她只是随口说说。我再也不想听到她的名字了。”
后来，我目送他钻进那辆温暖的轿车，消失在水汽弥漫的街头。
那一晚，我永远失去了为我撑起一片天的父亲，也弄丢了我拼尽青春去喜欢的少年。
18
那些虚无缥缈的梦与幻想，终究散去。身处现实的人，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下去。
又一次睁开眼，映入眼帘的是妈妈憔悴的脸，她就守在我的床边。
她张了张嘴，似乎有话要说，但终究没发出声音，默默起身端来了一碗温热的红薯粥。
我默默接过来，轻轻抿了抿嘴唇。
粥还带着温度，估计一直放在锅上暖着，就为了我醒来能立刻吃上。
胸口一下子堵得慌，像堵了团棉花，万千情绪涌了上来。
没过多久，屋里响起推车的声音——她看我没事，放下心来，推着烤红薯的小车又要出门谋生了。
就在她身影快要消失在门口时，我的声音带着哽咽冲出喉咙：“妈…对不起，昨天我那些话太重了，您别怪我……”
这些年，妈性子是急了些，管我也管得紧，可每次我生病，骂骂咧咧守在我床边的，也只有她。
昨天那番话，想必是真伤着她的心了。
妈妈脚步停顿了一下，没回头，声音沉沉地说：“妈知道你心里有怨气，觉得是妈在逼你。但知意啊，咱家这情况……妈只盼着你能早点找个好归宿，别把青春耽误在这苦日子里了。”
话音落下，她用力推着那辆沉甸甸的小车，离开了家。
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，使劲捧着手里那碗热乎的粥，仿佛这是寒冬里仅存的一点暖意。
是啊，这世上，我只有妈妈了。
19
爸爸一走，家里被大笔医药费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。
这些年，我和妈拼了命地打工还钱。这种情况下，我哪还有时间去悲春伤秋，哀悼什么逝去的爱情？
连这样的资格，我都没有。
妈重新支起了她的红薯摊，我也埋头写稿、投简历，拼命找工作。
日子似乎倒退回那个还不曾重逢宋星辰的时候，平静、努力，带着生活的沉重。
有一天，好消息来了！我画的服装设计图被一家大公司相中，直接发来工作邀请，连面试都省了。
服装设计一直是我的梦想。看到邮箱里的邀约信，我既激动又不敢相信，第一时间拿给妈看。
妈过去总觉得我画那些图稿是不务正业，可那一刻，她眼里的光亮得惊人，比我还兴奋。
“这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？信里头没写数啊？”她急切地问。
或许是心境变了，我不再觉得妈妈这话显得俗气。她只是希望我辛苦付出，能有份像样的回报。
“妈，这可是家响当当的公司，待遇准差不了！等我明天去报到谈妥了，第一时间告诉您！”
转天，我翻出一套像样点的衣服，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去了那家公司报到。
人事主管态度很温和，详细地给我介绍了公司的薪资福利。
条件确实很不错。双方很快愉快地签了合同，我，沈知意，从此刻起成了这家公司的一员。
就在要去熟悉岗位前，主管突然对我露出友好的笑容，不经意地说了一句：“按说你目前的学历，想进我们这样的大公司其实不太容易。但你挺有运气的，我们总监很欣赏你的设计风格。”
原来是遇上了贵人！
随后，我就被请到了总监的办公室。
20
总监是位年轻又亮眼的女士。利落的西装外套衬出她的干练，精致的卷发又为她添了几分女性魅力。
整个人的气场，就是那种事业有成的都市精英范儿。
看到我进来，她爽朗地笑了：“你就是投稿的沈知意？”
这样的女性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。我赶紧表达谢意：“总监您好，我叫沈知意。听人事主管提了，是您给了我这次宝贵的机会。”
“哎，别‘您’啊‘您’的，太生分了！”她噗嗤一笑，仿佛觉得我这点拘谨挺有趣，“我看了简历，就比你大个半岁。喊我丽丽姐就行！”
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，招呼我坐下细聊。
“说真的，知意，我看过你的设计稿，特别喜欢里面那种灵气和浪漫的调调。录用你，其实也带了点我的私心。”
话到这儿，她忽然停顿，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，脸颊微红，但那股女强人的劲头还在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看着她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，多少猜到了点什么。
我的设计稿里，确实主打的是婚纱主题。
年少时总幻想穿上最美的婚纱嫁给宋星辰，这份心思化作了笔下一套套梦幻的礼服。如今，幻想早就破灭，成了泡影。
但如果能让其他幸福的新娘穿上我设计的嫁衣，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。
果然，杨丽接着说道：“是这样的，知意。我下个月要订婚了。公司以前也出过几套订婚款的婚纱设计，但都不是我想要的感觉。”
“所以我想问问，你有把握在一周内，为我量身设计出一套让我一眼就满意的婚纱吗？”
时间确实紧巴巴的。
但这可是我入职的第一仗！我立刻郑重承诺：“丽丽姐您放心，我一定全力以赴！”
杨丽满意地点点头，又体贴地补了一句：“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，放轻松点，我相信你的设计天赋。”
设计这行，第一步就是要和客户沟通喜好，深入理解她的期待才能交出好作品。
敲定任务后，我正打算仔细询问杨丽的具体偏好，她却突然看了看表，笑道：“正好是这样，知意。一会儿我未婚夫来接我去吃晚饭，你也一起来吧，咱们饭桌上慢慢聊？”
人家未婚夫约会，我跟着算怎么回事？
可杨丽态度热络，根本没给我推辞的机会。
说完她就起身去了休息室，换了一身日常小香风连衣裙出来。褪去了职业装的锋芒，此刻的她，才更像个沉浸在甜蜜恋爱里的娇俏姑娘。
我想，杨丽一定很爱她的未婚夫吧，连约会都特意收敛了职场上的强大气场。
打心底里，我祝福她，也更坚定了要为她打造完美婚纱的决心！
可人生处处是意外，我做梦也想不到。
她口中的未婚夫，竟然会是宋星辰。
21
这个世界，有时候真的小得离谱。
小到我竟然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，进了宋星辰未婚妻的公司！
姓杨，下个月订婚……这两个关键信息明明就在眼前，我却愣是没把它们和宋星辰联系起来。
于是，就造成了此刻这让人恨不能钻进地缝的尴尬场面。
当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总监办公室门口的刹那，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像被瞬间抽干了。
他的目光几乎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我，眉头蹙起，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。
我脸色瞬间褪尽血色，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无措感涌上心头，只想原地消失。
“星辰？不是说了等我下去吗？你怎么跑上来了？”
屋里气氛唯一正常的，大概只剩下杨丽了。
她显然完全没察觉到我和宋星辰之间诡异的暗流，只是欢快地冲过去，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。
见宋星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，她笑着开口介绍：“给你介绍一下，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新员工，沈知意。我请她来帮我设计订婚用的婚纱，待会儿她跟我们一起吃饭。”
“知意，这位是我的未婚夫，宋星辰。”
杨丽自然地充当着介绍人，我只觉得这场景诡异又折磨人，以至于完全没看清宋星辰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。
我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，磕绊地出声：“你…你好，宋总。”
宋星辰冰冷的眼神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，唇角忽然牵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。他伸出手，语气疏离得像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：“你好，沈小姐。”
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伸出了手。
可就在指尖快要碰到他手掌的前一刻，他突然把手收了回去！
我的手就那么孤零零地僵在了半空中，被空调吹得一阵发凉。
杨丽的敏感度瞬间被触发，疑惑地看了一眼宋星辰：“怎么啦？感觉你今天有点怪怪的，遇到烦心事了？”
宋星辰脸上的表情淡得几乎看不出：“嗯，刚碰上个…让人挺倒胃口的人。”
话音落下，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。
我飞快地低下头，不敢再接触他那冻人的视线。
杨丽更惊讶了：“谁啊？”
男人淡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：“无关紧要的人而已。”
22
十来分钟后，我坐在了宋星辰车的后座。
仿佛化作了透明人，听着前排他与杨丽之间偶尔响起的、轻松随意的交谈。
他们的话题似乎很广，偶尔提到某个叔叔要过生日、某个老同学要结婚了，都是属于他们的世界和圈子。
那一刻，车里明明开着暖气，但我却清晰感觉到，前后排之间似乎隔着一堵无形的厚墙，寒冷而坚不可破。
“哎呀，不好意思知意，光顾着我们说了，差点把你忘了。”副驾驶的杨丽终于注意到我的沉默，侧过身带着歉意说道。
我赶紧努力挤出一点笑容：“没事的丽丽姐，你和宋先生聊你们的，别管我。”
杨丽却轻叹了口气：“算了算了，你瞧他，我说十句他都不定回一句，多没劲。我还是跟你聊聊天吧。”
宋星辰向来话少，这个我清楚。
当初要不是我死皮赖脸跟在他身后跟久了，他大概也不会勉强默认我这个朋友。
过往的记忆带着苦涩的味道翻涌上来，我不自觉地轻轻眨了下眼。
然而，目光却冷不丁地在后视镜里撞上了宋星辰那双冰凉的眼睛！
心猛地一跳，我立刻慌乱地垂下眼帘，再不敢四处乱看。
23
大概是因为我的存在，他们没去预订的浪漫西餐厅。
车子停在了一家热闹的路边火锅店门口。
杨丽点了鸳鸯锅底，趁着等上菜的间隙，和我聊起她对婚纱的具体想法和偏爱的风格。
我立刻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和笔，专注地将她对婚纱的每一个期待细节——从领口样式到裙摆线条到喜欢的点缀——都认真地记录了下来。
事情一谈完，我立刻识趣地起身告退。
“那我就先回去了，丽丽姐，宋先生，你们慢慢用餐。”
杨丽有点惊讶：“啊？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呢？”
“嗯，不太饿，早点回去把刚才的灵感抓住，画下来。”我找了个合理的借口。
听我这么一说，杨丽便没再挽留，笑着催我赶紧回去捕捉灵感。
我也再次点头笑了笑，快步离开了座位。
转身离开时，始终感受着一道冰冷的视线钉在我的背上，沉甸甸的，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。
24
当天晚上回去，我就铺开了纸笔，准备开始构思杨丽的婚纱设计稿。
说来也巧，她对婚纱的很多想法竟然和我早年的偏好出奇一致。这类设计在我脑子里存着的草稿没有百套也有几十套。
按理说动手该很容易，可手里的铅笔却怎么都落不下去。
枯坐到深夜，纸面上仍是空白一片。
心里不断告诫自己：这是工作，是任务，必须完成！
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，我深吸一口气，刚在纸上勾勒出寥寥几笔，桌上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。
是个陌生号码。
我疑惑地接起，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吵闹声，像是在酒吧。
有人扯着嗓子喊：“喂？！你男朋友喝得不省人事了，你能不能过来把他弄走啊？”
我第一反应是打错了：“不好意思，你打错电话了，我没有男朋友。”
说完就想挂断。
电话那头急了：“别挂啊！你是不是叫沈知意？”
我顿住：“是。”
“那就是你了！对不住啊，看他通讯录里就存了你一个号码，我还以为是你对象呢。”
“妹子，帮个忙行不？过来搭把手，把他弄走。这账还没结呢，我实在联系不上别人了！”
电话里那人说得挺无奈，听着像个怕担责任的服务员。
觉得这事太离谱，可又担心万一真是认识的哪个朋友醉倒在酒吧门口没人管。
思来想去，还是决定跑一趟。
按着服务员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酒吧。当看到趴在吧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，我整个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25
“哎呀妹子，真是辛苦你跑这一趟！”服务员小哥帮着我把几乎失去意识的宋星辰费力地弄出酒吧门口，一面还语重心长地对我说：“这么帅的小伙儿，你都不喜欢啊？”
“听哥一句，就冲这面相，绝对是个重情重义又靠得住的主，你也别光看他喝闷酒伤心了呗。”
宋星辰人高马大，大半体重都压在我身上，我扛得很吃力，艰难地解释道：“他不是为我喝的……他都有未婚妻了。”
服务员小哥闻言，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，“你信哥的，在酒吧干了这么久，客人喝什么酒为什么喝，我一眼就能猜个七七八八。”
“你朋友这状态，摆明了是在喝情伤的苦酒！再看他手机里只有你……啧啧，像是心里藏了个人，却求而不得哇。”
他的话里藏着暗示，仿佛在提醒我，宋星辰手机里唯一的“沈知意”意味着什么。
我完全懵了，不懂这情况是怎么回事。
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，我再次向服务员小哥道了谢。
酒吧门口停着很多等客的出租车。最大的难题来了——我不知道宋星辰现在的家在哪！
只能使劲试着摇醒他一点。
“宋星辰？宋星辰！你能听见吗？稍微清醒点行不行？”
摇了好一会儿，他身上只有浓烈的酒气，毫无反应。
我想到应该联系丽丽姐，把他交给自己未婚妻最妥当。
猛然想起，我才入职一天，根本还没和丽丽姐交换联系方式！
而宋星辰的手机里，就像服务员说的，除了“沈知意”这个名字，再也找不到任何特别标注的可紧急联系的人。其他名字我都不认识，哪敢乱打？
就在我急得团团转时，半挂在我身上的男人，忽然极其缓慢地掀起了一点沉重的眼皮，眼神涣散又迷茫地聚焦在我脸上，含糊地低语：
“……沈…知意？”
26
我记得他吃变态辣食物时，辣得满脸通红却硬撑着不肯吐舌头的憨憨样子。
也见过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上，偶尔被我抓住偷笑的瞬间流露出的羞恼。
但酒醉后的宋星辰，真真是头一回撞见。
他半睁着眼，眼神不再冰冷锐利，反而像蒙了一层水汽，里头盛满了碎星子般的光亮，就那么直直地、毫不掩饰地看着我。
像能摄人心魄的妖孽。
这两个字瞬间蹦进我脑子里。
望着他瞳孔里倒映出的那个惊慌失措的自己，我的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发颤：“宋…星辰？你现在……醒着吗？”
我不知自己为何发颤。也许是面对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名字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，也许是他眼中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、剧烈翻涌的情感暗流，让我心胆俱颤。
强烈的不安席卷而上：“……你……你是喝了什么东西吗？”不然，怎么会用这样滚烫、赤祼的目光锁住我？
身体不由自主地想后退。
可宋星辰却猛地伸出手臂，一把将我用力地、死死地按进了怀里！那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。
“……真……真的是你，沈知意！”他含混不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深埋心底的委屈与控诉，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耳畔，“我等了整整……三天！你为什么……没来？“
“……我们说好的……高考一结束……就交换秘密……你……你为什么忘了？”
“……沈知意……你知不知道……我像个傻子……等啊等……没有你电话……找不到你家……我……”他声音断续，痛苦又迷茫。
“……可我……等不到……你为什么不来？”
“……哦……对了……你是……骗子……根本……根本没把那约定……放在心上……”
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怀抱，紧得我快要喘不上气。
听着他酒后的控诉，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，无声地滑落下来。
原来他心底深处，是真的带着对我的恨意啊……
27
宋星辰醉得厉害，开始说些没头没脑的胡话。
好在他睁开了眼，我像哄小朋友一样，他居然能听懂点意思，含含糊糊说出了自家地址。
我如蒙大赦，赶紧拦了辆出租把他塞进去。
他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大平层。路上他稍微清醒了点，记得是哪栋哪层，就是在门锁输密码时犯了难，怎么也想不起那几个数字。
我有点急：“宋星辰，你好好想想！快点输密码开门啊，不然咱俩今晚真得在楼道过夜了！”
醉醺醺的宋星辰好像听不明白，一脸茫然地揉着太阳穴，看起来挺不舒服。
我心里直打鼓。没办法，只能自己试着猜密码。
他的生日？不对！
他第一次拿奖学金的日子？不对！
他竞赛获奖的日期？还是不对！
……
门锁因为错误次数太多，“咔哒”一声自动锁住了！
凡是能想到的、跟他有点关联的重要数字，我都试了个遍，没一个管用！
再试下去，警报恐怕要响了。我急得冒汗，转头看宋星辰，他大概是醉得太难受，眼睛红红地盯着我，呼出的气息又热又重，喷在我脸上痒痒的。
我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，真是快哭出来了：“宋大爷，您到底记不记得密码啊？再折腾下去，保安叔叔肯定要来‘关照’咱俩了！”
他好像被我念叨得清醒了一丝丝，撑着我的手站直了点，抬手颤颤巍巍地去点密码锁。
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。
“嘀嘀——”
门应声开了。
我清楚地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数字组合：950915。
……竟然……是我的生日。
28
我晕乎乎地扶着宋星辰挪进房间，脑子里却像炸了锅——实在想不到，他会一直用这个做密码。
小时候流行带锁的笔记本，我特意买了两本情侣款。一本自己藏着，一本送了他。那会儿他懒，总说嫌麻烦不想记密码。
后来我耍赖似的把密码改成了自己的生日，对他说：“你要嫌记密码烦，以后都用这个呗，反正也简单好记。”
没想到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他家这价值不菲的门锁，居然还守着那串属于我生日的数字。
我使劲拍了拍脸，命令自己别乱琢磨！
宋星辰对我多半只有怨念，怎么可能特意记着这个？肯定就是纯粹懒，嫌改密码麻烦，图省事罢了！
这么一想，心里总算冷静了点。
好不容易把醉得跟滩泥似的宋星辰拖到床边，我就想赶紧开溜。结果手刚抽开，他猛地一拽！
下一秒天旋地转，我整个人被扯到了床上，还被他结结实实地压住了。
脸和脸贴得特别近，呼吸都搅在了一起。
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，慌得伸手推他：“宋星辰…你起来……快放开我……”
男人纹丝不动，反而盯着我的眼睛更深更沉了，透出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幽暗光芒。
那眼神像有股魔力，顺着对视，一直烧进我心底深处。
他微微低头，泛着红晕的嘴唇眼看就要凑下来，呼出的气息灼热得烫人。
这节骨眼上他到底想干啥，我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！
他和丽丽姐从大学一路走来，下个月就要订终身了。成年人之间，该发生的肯定都发生了。
道理我都懂，可这状况…心里还是酸得冒泡。
所以……他现在这样对我，是醉糊涂了，把我当成丽丽姐了吗？
想到这儿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“噼里啪啦”往下砸。
“别……求你别这样……”
身上的男人动作顿了一下。
朦胧中，我好像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。
最后，那个让我惊慌失措的吻终究没有落下来。
宋星辰沉沉睡着了。但睡着前，他那手还是死死箍着我的手，就是不让我走。
我没辙，心里又委屈又窝囊，蜷缩在他床上默默地哭。眼泪流着流着，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，不知怎么就睡着了。
29
第二天早上，是被开门的声音惊醒的。
我猛地睁开眼，瞬间对上了一双无比清醒的眼眸——宋星辰正看着我，不知道看了多久。等我回神看过去，他甚至来不及移开视线。
更让我惊恐的是，卧室外传来了脚步声，紧接着是清朗的女声：
“星辰，还没起呀？我给你炖了南瓜粥，你最爱的口味，特意起了个大早呢！”
是丽丽姐！
原来他们住得这么近，近到能天天送爱心早餐上门？
“嗯？还没动静？”
外面的丽丽姐没听到回应，脚步声就朝着卧室这边来了！
听着那声音越来越清晰，我全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！可再看当事人宋星辰，居然只是用手撑着头，一脸云淡风轻地看着我，嘴角甚至还带着点看戏的笑意？
我真的服了他的淡定！压低声音吼他：“快让她别进来啊！”
他居然挑了挑眉，厚脸皮地反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为什么？！！
大哥！你未婚妻就在门外，我还躺在你床上！这一开门不就是大型社死现场、人间悲剧吗？！
真没想到六年后的宋星辰，居然解锁了恶趣味这种属性？
没时间吐槽了，眼看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！
我心一横，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不管不顾就往被子里钻！眼前瞬间黑漆漆一片。在往下滑的时候，膝盖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他身体的某处……
只听头顶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，紧接着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！
我猛地瞪大眼睛，下一秒，脸颊“唰”地滚烫起来，烫得能煎鸡蛋！
啊啊啊啊啊啊！！
30
幸好宋星辰还算有点“良心”。就在丽丽姐敲响卧室门的那一刻，他终于出声：“马上来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门外，丽丽姐似乎犹豫了一下，应了一声走开了。
宋星辰立刻翻身下床。没多久，他从浴室出来，只是腰间随意系了条浴巾就大喇喇地走出来，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。
我正从被窝里悄悄探出个脑袋想看看外面情况，冷不丁就撞见了这“香艳”的一幕！结实的腹肌线条一览无余，看得人心口发慌！
“…………”
要不是顾忌门外可能还有人，我差点叫出声！死死咬住嘴唇，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看呆了，居然忘记把头缩回去。
宋星辰走到衣柜前挑衣服，抽空斜睨了我一眼：“怎么？还想看我换？”
我这才像被火烫了似的，整张脸“轰”地一下红透，手忙脚乱地又缩回被子里。
大概是刚才的画面冲击力太大，缩在被子里闻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，竟然产生了一种被他环抱的错觉，脸和耳朵烫得吓人。
外面窸窸窣窣的是穿衣服的声音。我憋得实在难受，忍不住小小声：“宋星辰……你好了没……”
没人搭理。
我悄悄掀开一点被角往外偷瞄——结果卧室门大敞着，里面哪还有人影？宋星辰这家伙早就出去了！
“…………”
他绝对是故意的！没关卧室门！！
31
我怕门外还没走远的人听见动静，一动不敢动。又怕下床的时候正好被撞见，只能继续装死躺在被子里，只留一条小缝呼吸。
过了半天，憋得满脸通红快要窒息时，头顶的被子突然被掀开！
新鲜空气涌进来，我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，赶紧用手扇风给发烫的脸颊降温。
宋星辰皱着眉看我：“你傻吗？把自己蒙在里面是想闷死？”
我狠狠瞪了他一眼，要不是他不关门，我用得着这样？！
侧耳听听外面确实没声音了，我才问：“丽丽姐……走了？”
宋星辰点了点头。
我如释重负，赶紧翻身下床就想跑。
宋星辰一把拽住我手腕：“去哪儿？”
“上班啊！都快八点了！”我指着时钟，“这附近地铁站我还不知道在哪，再不走真迟到了！”
刚入职，我可不想给新同事留下坏印象。
宋星辰眉头一跳：“早饭都不吃就走？”
说着就把我推进了卫生间：“抽屉里有新的洗漱用品，收拾好出来吃东西。”
吃东西？
吃丽丽姐给他做的爱心早餐吗？
我觉得宋星辰是不是疯了！
但他脸色不算太好，加上刚见识过的身材……我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明智地把话咽了回去，认命地洗漱。
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，发现餐桌上摆着的并不是南瓜粥的残羹，而是一份新做的、样式简单的三明治，旁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。
我愣了一下，看他：“你做的？”
宋星辰那张俊脸上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不自然：“不是要迟到了吗？将就吃点，待会儿送你。”
“……噢。”我应了一声坐下。
三明治的面包烤得有点焦，中间的煎蛋还是溏心的，配合着生菜叶，口感确实一般。
牛奶里也不知道放了多少糖，甜得有点齁嗓子。
可我吃着吃着，眼眶突然就发酸了。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感动，甚至还夹带着一丝隐秘的贪恋。
我知道这样不好，像个贼，偷偷品尝着本该属于别人的关心。
可这一点点的温暖，我却舍不得放手，心里的贪念根本控制不住。
“好好的哭什么？”
宋星辰察觉到了，眉头拧起：“不好吃就别吃了。”说着伸手就要拿走我手上的三明治。
我手一缩，赶紧把剩下的整个塞进嘴里，又仰头灌下那杯齁甜的牛奶，差点呛着，大声说：“吃完了！快走！”
32
不敢让宋星辰把车直接停在公司门口，离大楼还有好几百米远，我就开始催他停车。
他就那么瞥了我一眼，不但没停车，反而一脚油门，直接精准地停在了公司正门口！
看着周围来来往往、进进出出的同事，我吓得魂飞魄散，根本不敢开车门，生怕有熟人认出这是宋星辰的车。
“你……能不能往前再开一小段？我到前面路口再下？”我几乎是恳求的语气。
可如今的宋星辰根本不吃这套：“前面路口禁停，你想让我绕一圈再回来？那你绝对迟到。”
没办法了！我咬咬牙，心一横，像个贼一样猛地推开车门冲下去，一路狂奔，总算在最后几分钟打上了卡。
昨天报到晚，今天才算正式开工。好在昨天跟同事们简单打过照面，氛围还算友好。
刚在工位上坐下没两分钟，邻座的同事就探头叫我：“知意，总监找。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答应了一声。大概是做贼心虚，敲总监办公室门的时候手都没什么力气。
“进。”
丽丽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爽朗干练，见我进来，关切地打量我：“知意，脸色怎么这么白？是不是昨晚琢磨设计稿熬太晚了？”
她的关心让我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。
“没…没有，丽丽姐，可能早上没吃好。”我含糊地应着。
丽丽姐笑了笑，没追问，很快切入正题：“昨天不是说灵感来了吗？画得怎么样了？能给我先看看草图不？”
我昨晚倒是画了点……可偏偏落在宋星辰家里了！
我深吸一口气：“丽丽姐，要不……我先跟您口头讲讲我的初步想法吧？昨晚画的草图忘了带……”
丽丽姐明显愣了一下，随即笑道：“也行啊！我挺想听听你的思路的。”
于是，整个上午我都泡在总监办公室里讲述我的构想。
其实丽丽姐身材高挑，气质偏御姐，那种带小飞袖、泡泡袖的甜美梦幻风格，反而不如简约、强调线条感的设计更能衬出她的女王气场。看她日常的装扮也多是干练利落的风格。
我豁出去了，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。
果然，丽丽姐眼中闪过一丝被说动的光芒，但犹豫了几秒后，她还是摇了摇头，坚持道：“知意，你的想法很有特点，不过…我还是想要昨天跟你提的那种感觉。”
我抿了抿唇，点头：“好，我明白了。”
33
晚上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，说公司加班，让她别等我吃饭。
我妈在电话那头唠叨开了：“你这啥公司啊？昨天半夜在门口捣鼓到大半夜，今天连晚饭都不回来吃了？这才上班第二天！”
怕她担心，我没提昨晚没回家，只说是昨晚在门口画稿找灵感太晚，早上走得早没叫她。
我妈信了，毕竟这些年我从来没夜不归宿过。她叮嘱了几句就挂了。
“妈你先吃吧，我弄完就回。”
挂了电话，我留在工位上接着修改设计稿。婚纱设计是我的强项，丽丽姐想要的那种风格我也熟。
但我还是想多尝试一些，把我认为适合她的元素巧妙地融合进去。所以我留在公司继续摸索，画了改，改了丢。
不知不觉，办公桌上堆了十几张画废的草图，没有一张是令人满意的。
我烦躁地揉了揉眉心，一看时间确实不早了。收拾好书包，把稿子都塞进去，打算带回家再想想。
走出公司大楼时，外面早就华灯初上。
远远地，就看到公司门口停着一辆特别眼熟的车，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正随意地倚在车头，手里把玩着手机，一副等人的样子。
我瞬间头疼，想假装没看见绕道走，他却已经开口叫了我名字。
“沈知意。”
完了，躲不过去了。
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，挤出一个特别干的笑容：“你…来等丽丽姐啊？她应该下班了，你可以给她打个电话问问？”心里希望他能顺着台阶下。
没错，这人又是宋星辰。
宋星辰定定地看了我几秒，突然迈步朝我走来。
“上车。我们聊聊。”
34
我完全没料到，宋星辰会开车载我回到我们共同的高中母校。
这个点校门早关了，门卫室的灯也熄了，整个校园笼罩在静谧的夜色里。
宋星辰停好车，径直走到学校后墙边，竟然开始左右打量，然后摆出了准备助跑的架势。
我吓了一跳：“喂！你想干嘛？！”
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我：“都到这儿了，不想进去看看？”
“……”
要进学校也可以白天光明正大申请啊！再说以前的宋星辰可是标准的三好学生，翻墙这种“技能”，压根不在他的字典里！
仿佛看穿了我的腹诽，宋星辰嘴角竟然扬了起来：“也是，以前翻墙这事可都是你的‘拿手好戏’。我还记得你以前总翻出去，就为了买那家你爱吃的章鱼小丸子回来馋我。”
提起少年时那些事，他眼神里竟充满了怀念，还有一丝笑意。
是啊，谁不怀念那段无忧无虑、肆意妄为的青春呢？
想着想着，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。一抬头，却发现宋星辰不知何时收回了望向学校的目光，此刻正定定地看着我，那眼神里的温度和专注，毫不掩饰。
我的心猛地一跳，慌乱地别开视线。
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的混乱，我感觉宋星辰对我好像不一样了，这种变化让我心慌意乱，却又无法抗拒。
好在宋星辰没再继续看我。他助跑几步，利落地翻上墙头，然后稳稳地坐在上面，向我伸出手，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：“来。”
那一刻，他脸上带着笑，像极了记忆里那个只对我流露出温柔的少年郎。
也许是那笑容晃花了我的眼，也许是心底那股贪恋又在作祟。鬼使神差地，我竟然伸出手，牢牢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。
宋星辰用力一拉，我几乎没什么阻碍就上了墙头。
反应过来时，我已经和他面对面坐着，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拂过面颊，近得让我以为他下一秒又要靠近……
“那个……”
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挡在两人中间，低头看地面，声音有点干：“谁先跳下去？”
宋星辰朝我探过来的身体微微一僵，默默直起身子，看了我一眼，二话不说，直接转身干净利落地跳了下去。
他稳稳落地，仰起头，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：“下来吧，没事，我接着你。”
小时候上蹿下跳翻墙摔过好几次，长大了哪还会怕这点高度？他这举动让我觉得有点好笑。
我白了他一眼，故意避开他的手臂，嘟囔着：“少瞧不起人了！”
然后在他略带惊讶的目光注视下，朝旁边的空地一跃而下——结果力道没掌握好，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，疼得我“嘶”地抽了口凉气。
宋星辰无奈地走过来拉我：“摔疼没有？”
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，忍着疼蹦跶了两下表示没事：“小意思！毛毛雨啦！”
他看着我逞强的样子，嘴唇动了动，到底没再说什么。
那一晚，我们在寂静的校园里穿行。趴在教室窗外辨认我们曾经的座位，在图书馆门口回忆当年偷看小说的趣事。
我们之间，好像从未有过那六年的隔阂与误会，只是两个故地重游的老友，重温着只属于我们的旧时光。
聊得正投入时，宋星辰突然转向我，眼神清亮：“沈知意。昨天晚上，其实……我是清醒的。”
这句话像一道惊雷，瞬间把我脸上的笑意劈得粉碎。
我猛地抬起头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，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他知道！他全都知道！也就是说，我在他家门口一遍遍试密码的样子，他都看见了？难怪……当时他醉醺醺的眼睛一直红红地、死死地盯着我！
“我……”
我想解释，想告诉他当时只是猜不到密码急的，想解释那点自作多情瞬间就被我否定了……但张开嘴，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。
35
宋星辰似乎也没等我解释，自顾自地说下去：
“就在昨天以前，我必须承认，心里是怨你的。觉得你这个人没心没肺，走得干脆利落，让人……真的挺烦的。”
“可今天我想了很多很多，想起了小时候那些没心没肺的日子，想起你总是跟在我身后，一点都不害羞地嚷嚷‘宋星辰我喜欢你’。那么一个小不点姑娘，脸皮怎么就能那么厚呢？”
他嘴角噙着笑意，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，落在了那个活力四射的小女孩身上。
那些回忆让我鼻尖发酸，明明近在眼前，听着却像是翻开小学毕业照那页发黄的记忆，充满了不真实感。
忽然，他的话锋硬生生转了个向，指着校外某个不起眼的角落，声音低了下去：“沈知意，这六年，其实……每年我都回来。”
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，我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攥紧！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淋在倾盆大雨里，倔强地等着一场失约的少年。单薄的身影，清晰得刺痛双眼。
“……就在那个位置。”
“……每年卡着同一个时间点，我都会来这里。说不上来是为什么，是不甘心？还是觉得……你当年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？”
“……每次都像个傻子一样站着等，等啊等……可最后等来的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。”
“……这些年，我真的很介意。有时候甚至有点恨，想问问你，当年耍我那一遭，好玩吗？……还是说，我们之间那些情分，在你看来都只是……游戏？”月光透过树影，斑驳地落在他侧脸，光影交错，将他话语中那份沉重的失望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我看着这样的他，嘴唇抖得不成样子，千言万语像硬块一样堵在喉咙里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，难受得要命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宋星辰……真的对不起……”除了道歉，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完全没想到当年那次失约，竟成了他心头一道年年作痛的疤。
“所以，”宋星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，终于把那段被尘封的旧事，真正地推到了我面前。他需要一个解释，一个迟到六年的交代。他始终在心底存着一点念想，认为我是有苦衷的。
他的眼神亮得惊人，望向我时带着鼓励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。
在这一刻，我真的无比确定：只要解开这个误会，那个深埋心底多年的念想，似乎……触手可及。
宋星辰的手机里只有我的号码，多少年都没改的门锁密码，今晚带我回到这里重温一切……
我不是木头人，怎么会感觉不到？这一桩桩一件件，无不是他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放下的证明！
一股强烈的冲动几乎将我淹没，我想告诉他，那年淋着大雨赶来的女孩发生了什么，想把所有的委屈和现实的重压都倾倒出来。
可是，理智像冰水一样兜头浇下。我看着眼前这个目光专注、满眼都是我身影的男人，用力眨了眨眼，硬生生把涌上眼眶的泪意憋了回去。
解释清楚了又能怎样？
要他舍弃现有的一切，跟我这个拖着一地鸡毛的人在一起吗？
可我怎么能这么自私？他和丽丽姐……已经有了婚约啊！
“我……”
我张了张嘴，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，最终，却是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，“……对不起，宋星辰。”
宋星辰眼底那簇明亮的光，在我的后退和那句“对不起”中，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，一点一点、极其缓慢地……暗淡了下去。
“……所以，”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，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很久，“当年你说的那些喜欢……真的……就只是一时兴起……开玩笑的？”
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刀子，狠狠捅进我心里。
我无法回答。
最终，我只能转过身，头也不回地、拼命地往前跑。
我知道，我就是一个逃兵，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。
36
那之后，宋星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，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
或许是为了避嫌，他再也没来公司接过丽丽姐，仿佛从我的世界一键清除了。
我不清楚他们感情的状况，但我和丽丽姐之间，关系倒是变得亲近了不少，她挺器重我。
一周期限到了，我准时交上了精心设计好的婚纱稿。
可平日很上心的丽丽姐，今天却看都没看一眼。她换了条特别火辣性感的裙子，冲我挑眉一笑：“知意，走，陪我泡吧去。”
我没拒绝。
她明显心情不好，进了酒吧就开始一杯接一杯地灌酒，喝高了就冲进舞池撒欢。
她那身惹火打扮，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，有些人往她身边蹭。
我怕她出事，赶紧挤进人群把她拽回卡座。
丽丽姐正跳得上头，被我打断有点扫兴：“知意你干嘛呀，我还没跳够呢！”
“丽丽姐，你喝太多了，咱们回去吧？”我担忧地看着她，今晚的她，和平日那个干练优雅的总判若两人。
她冲我眨眨眼，噗嗤笑了：“果然是你这种乖乖女的路子，软软甜甜的，我这辈子怕是都学不来。”
我被她这话弄得一头雾水。
没等我追问，丽丽姐又灌了一口烈酒。我赶紧拦住：“别喝了，丽丽姐，我送你回家。”
“知意，”她忽然笑起来，眼神亮亮地看着我，“那天早晨，我看见了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：“什么……哪天？”
红唇勾出意味深长的弧度，她指了指我：“就在星辰家啊。那个早上，你，在他床上。”
瞬间，我脸色煞白，僵在原地。一股被“捉奸”的狼狈和羞耻感灭顶而来。我语无伦次：“丽丽姐！那天不是你想的那样！我……”
她却摆摆手，示意我别紧张。
“知意，我大学时也谈过一次恋爱，巧了，对象是宋星辰的室友，是个特酷、特拽的主儿。”她突然讲起自己的情史。
“那家伙跟宋星辰完全两个路子，嘴又毒又狠，一句话能气死牛那种！”
丽丽姐的语气明显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，仿佛提到那个前男友就能点着她的暴脾气。
“他追的我，谈了也就三个月吧，嘿，结果他提的分手！说什么更喜欢温柔乖巧型的女孩？你说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？”
我第一次见丽丽姐爆粗口，却莫名觉得这才是真实的她，率真爽快。
“所以……你后来就……一直努力装得乖一点？”我想起她下班后会换上甜美裙装，甚至偶尔打电话都会刻意放软声线。
原来，都是因为那个前男友的背叛给她带来的影响，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抗争或证明什么。
丽丽姐神秘一笑：“是，但又不全是哦。”
没等我反应，她嘿嘿笑着凑近我，一副要讲大八卦的样子：“知意，我跟你唠唠宋星辰大学的事吧。”
根本不等我拒绝，她就滔滔不绝讲开了：
“宋星辰心里一直有人，从大一开学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。他对周围的莺莺燕燕毫无兴趣。那会儿我刚被甩，家里又拼命催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联姻，烦得要死，就故意找上了宋星辰。”
冥冥之中，我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，呼吸都屏住了。
她看着我紧张的样子，笑了：“没错，你猜对了。我和宋星辰，打从一开始，就是一场默契的合作演出。我俩门当户对，对外宣称交往，家里乐见其成。我呢，主要是想刺激报复我那个渣前任；至于他嘛，就是图个清静，顺便帮我个忙，挡掉那些烦人的桃花。”
真相，竟是这样！
沉寂已久的心跳猛地撞响，清晰得如同擂鼓！我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，不知所措。
“可……可你们下个月不是要订婚了吗？这个……也是假的？”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。
丽丽姐闻言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，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淡去，染上了一丝苦涩：“不，知意，我……认真了。”
这句话像一盆冷水，瞬间浇熄了我刚刚燃起的火焰，让我彻底冷静下来。
37
原来在这场精心排练的“合作”里，先动了真心的是丽丽姐。
“两家长辈正式谈订婚那会儿，宋星辰找过我，觉得戏该收场了。可我求他……求他再等等……用了各种办法，才勉强让他答应，至少在订婚宴前不揭穿。”
“知意，你知道的，宋星辰那样的男人，很难让人不心动……我真想过，他这么好，干脆就假戏真做一辈子算了。我拼命研究他的喜好，我知道他心里藏着个人，但我想，那人这么多年没出现，也许我能取代她的位置……”
“可后来，”丽丽姐的眼神黯淡下来，“当你出现在我办公室，跟他重逢的那一刻，我就知道了……他心里的女孩，是你。”
“你大概不知道，那天你走了以后，他在火锅店就直接跟我摊牌了，说要结束。那语气，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决。”
“我试过放手……但我发现我做不到，私心还是想把他攥在手心里……所以一直拖着。”
“但就在一周前，他不顾我的恳求，单方面取消了正在筹备的订婚宴，直接越过我通知了我父母分手的事……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，说他‘不爱了’，硬是扛住了两家的怒火。”
丽丽姐断断续续说着，时不时灌一口酒，辛辣的液体呛得她眼角泛红。
她见我一脸复杂地望着她，那笑容更凉了：“怎么？觉得我特惨？”
我摇头：“不。”
她挑了挑眉：“哦？说说。”
我想了下，实话实说：“丽丽姐，你只是不甘心。你忘不了被前男友背叛的那种自我怀疑，你想证明自己足够好，足够有魅力留住宋星辰……这更像是对你自己的一种证明。”
丽丽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，像是被戳中了痛处，骂了一句：“沈知意！你这人真讨厌！赶紧走！我现在不想看见你！”
我还是担心她：“我还是送你回去吧？”
她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，眼神里带着点我看不懂的东西：“送我回去？知意，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？”
我看了一眼手机：“快十点了啊，怎么了？”
“噢……”她拖长了语调，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得逞的小得意，“再告诉你一件事，宋星辰今晚十一点飞欧洲的航班，不出意外的话……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话音未落，我脑袋“嗡”的一声！
“什么？怎么会！”我失声叫出来。
丽丽姐撇撇嘴：“怎么不会？我看他那副样子，八成是心灰意冷，想远走高飞疗情伤呢。”
我瞬间掏出手机，慌乱地拨打宋星辰的号码。
“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……”冰冷的提示音一遍遍响起。
我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！几乎是弹跳起来！
丽丽姐看着我的反应，语气带着揶揄：“怎么了？不是要送我回去吗？走呗。”
“我……”
我急得原地打转，手指死死捏着手机，指节发白。
丽丽姐看着我六神无主的样子，最终叹了口气：“好了好了，别转悠了。去吧，去追吧。听说六年前你让他失望了一次，这次，别再让他带着伤离开了。”
我的眼眶瞬间红了，转身就要往外冲！
跑了两步，又猛地顿住，不安地回头看向还在吧台边的丽丽姐。
“丽丽姐，那你……”
丽丽姐摆摆手，这次笑容带上了一丝释然：“放心，我家司机马上到了。沈知意，说实在的，我没法毫无芥蒂地把他送到你手里。所以……能不能追到他，看你自己的本事了！”
我再也顾不得其他，疯了一样冲出酒吧！
拦了辆出租，明知他手机关机，还是不死心地一遍遍拨号。
“接电话啊！你开机啊……”我声音都在发颤。
司机师傅看我这样子，油门踩得飞快，一路风驰电掣冲向机场。
然而，还是迟了。
38
赶到机场时，指针刚好跳到十一点。
巨大的航站楼里，冰冷的语音播报清晰地回荡着：“乘坐XX航班飞往欧洲的旅客请注意，您乘坐的航班已经起飞……”
那声音像冰锥，狠狠扎进我的心口，痛得我无法呼吸。
心像是被瞬间掏空，力气被抽干，双腿一软，我跌坐在冰冷的地上，眼泪汹涌而出，控制不住地哽咽出声。
手机屏幕还亮着，是我刚才发疯似的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和轰炸式的短信。
我打不通电话，只能祈祷他离开前万一开机，也许……就能看到我的信息。
可命运弄人，我终究还是让他带着绝望离开了。
那样好的宋星辰，被我……逼走了……
这一刻，我恨透了自己的懦弱和犹豫！
我紧紧抱住膝盖，把头埋进去，绝望压抑的哭声再也忍不住地从喉咙里溢出来。
人来人往的旅客匆匆而过，大概觉得又是一个为离别伤心的可怜人，没人停留。
但，一双脚步停在了我身后，没再离开。
“沈知意，你哭得……还是这么难看。”
熟悉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。
我全身僵硬，几乎以为出现了幻听，一动不动。
身后的人又开口了：“沈知意，抬头。”
我像被按了开关的机器人，猛地抬起头——
本该在万米高空之上的男人，此刻，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，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又玩味的笑意。
呼吸……瞬间停滞了。
我赶紧抹掉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，生怕是幻觉看花了眼。
他轻轻挑眉：“啧啧，哭得像只小花猫，还是这么傻乎乎的。”
这巨大的悲喜转换让我几乎懵了！我猛地站起来，难以置信地冲到他面前。
“宋星辰！宋星辰！”我失控地喊着他的名字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像个快要窒息的小孩。
仿佛只有这样拼命喊叫，才能确认他真实的存在。
宋星辰眼底划过一丝心疼，无奈地叹了口气，伸手一把将我按进了他的怀里。
他的心跳声，坚实而有力地敲打在我的耳朵上。
“沈知意，听到了吗？是不是真的？”他的声音从胸腔传来，带着一丝笑意。
他始终记得，我需要触碰才能确认现实的小习惯。
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。我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情感，伸出双臂，死死地回抱住他！
宋星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，紧接着，他的双臂也骤然收紧！那力量大得几乎要把我揉碎，嵌入他的骨血！
我们都被箍得有点喘不过气，却都舍不得松手分毫。
人潮汹涌的机场，只有我们相拥的角落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周围的喧嚣都成了背景音，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温暖的气息和有力的心跳。
“沈知意，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，“这次……我很高兴，你来了。”
我语无伦次，除了道歉什么也说不出：“对不起……都是我的错，是我一次一次让你失望……”
“我不想听对不起。”他打断我。
这一刻，我瞬间明白了。
眼泪还挂在脸上，脸颊烧得滚烫。
我仰起头，深深望进他同样泛红的眼眸，然后，踮起脚尖——
用尽所有的勇气，我的唇轻轻贴上了他的唇瓣。
我清晰地，认真地说道：“宋星辰，我爱你。”
刚想退开，他的手掌却猛地扣住了我的后脑勺，将这个吻延续得更深、更长，带着霸道和不容置疑的决心。
“唔……”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缺氧晕过去时，他才终于大发慈悲，松开了我微微红肿的唇。
情愫尚未完全退潮，他低头看我，眼尾那抹红晕让他看起来妖冶又专注。
宋星辰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，呼吸交缠，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：“沈知意，这一次，还是开玩笑吗？”
被他亲得脑袋晕乎乎的我，感受到他语气里威胁的意味，立刻像拨浪鼓一样摇头：“不是！从来都不是玩笑！”
爱他这件事，在我心里，自始至终，都无比认真。
宋星辰……谢谢你，谢谢你愿意等我，谢谢你最终没有真的转身离开。
39
当我再次牵着宋星辰的手出现在我妈面前时，她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锅铲掉了。
“你们……这是……”
“阿姨，我是知意的男朋友，宋星辰。”宋星辰脸上带着温润得体的笑容，重新向我妈介绍自己，仿佛在刷新一个全新的开始。
上一次只是他扮演的角色，而这一次，是真真正正，属于我和他的身份。
我望着他，也忍不住绽开幸福的笑容。
我妈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打量，脸上写满了困惑和震惊。
虽然她一直盼着我找个好归宿，之前也特别中意宋星辰，但自从上次我因为他大哭大闹了一场之后，她就一直心有余悸。
她皱着眉把我拉到厨房角落，压低声音问：“知意，你可想好了？上回被他伤成那样，你还敢继续？”
我忍不住笑起来，目光飘向在客厅里正襟危坐的宋星辰：“妈，搞错了。从头到尾，被伤的那个……其实是他。”
我妈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，写满了“你在逗我”。
但她最终没再说什么，毕竟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愿望，还是我能幸福。
于是，她又摆出客气的笑脸，开始热情招呼起宋星辰。
一番盘问自然少不了，从家世背景到成长经历，一个都没落下。
当听到宋星辰和我从小到高中都是同校同班后，我妈的眼神猛地亮了一下，恍然大悟似的“哦”了一声。
“唉，原来是你啊……我就说嘛，早该想到是你。”她嘀咕着。
宋星辰露出不解的神情。
我妈叹了口气，对宋星辰说：“知意这孩子，小时候皮得很，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。也不知道哪天突然开了窍，发狠说要考好学校。”
“从初中到高中，每到升学的关键年份，她就拼了命地学，硬是把成绩挤到年级前列。”
“后来有一次收拾东西，我们才发现，从小到大她学校的班级合影里，总有个一模一样的男孩子名字。”
“再后来我们一问，她才说实话，说那个男同学生得好看，她就想跟他一个班继续当同学。”
“小姑娘家家的，也不知道害臊。但我们一直以为，她就是单纯喜欢好看的同桌。”
“没想到啊……这丫头这么死心眼，还把这心思藏得这么深！”
年代久远，她记不清宋星辰的名字，但这件“追逐美色”的趣事，她倒是记忆犹新。
宋星辰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段“暗恋前传”，惊讶地挑眉看向我。
被当众揭老底，我囧得脸都红了：“妈！别说了！”
我妈这才打住话头，笑着去厨房继续忙活。
她刚转身进去，宋星辰就悄悄握住了我的手，低声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我愣了一下：“嗯？”
他眼神里带着心疼和自责：“知意，我不知道，原来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，你曾经那么努力地跟上我的脚步。”
说来有点尴尬，他只知道我们是高中同学。以前这些“追光”的琐碎，我从未提起过，一是觉得没必要说，二是……那点小小的自尊心作祟。
我轻轻一笑，豁达地说：“都过去了。而且，还得多谢你呢，要不是追着你跑，我也考不上好学校……”
提到这个，我们俩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那场高考后的失约。
他看着我，欲言又止，但最终没追问，只是握紧了我的手。他似乎在耐心地等待，把揭开这个秘密的主动权交给我。
是的，关于六年前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，我还欠他一个解释。
晚饭后，我让宋星辰再次陪我去了高中校园。
也许猜到我要说什么，他一路都很安静，只是牵着我的手，十指紧扣。
走到校园后门的那片空地，我停下脚步，指着我们站立的位置，轻声说：“宋星辰，高考结束第五天的那天晚上，我就站在这里……看着你。”
他猛地一震，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：“所以……你来了？看见我……淋着雨等……然后看见我坐车走了？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不叫住我？”
他的思维很敏锐，立刻串联起那晚的画面，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困惑和遗憾。
如果他当时听见了那一声呼喊，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？
所有的遗憾，本可以不发生。
我苦笑了一下：“宋星辰，我真的不是故意失约的。高考那天，我爸……出了很严重的车祸。我完全慌了神，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冲去了医院。那时……我早就把我们的约定忘得干干净净了……满心满眼都是我爸的安危。”
“但他……还是在入院后的第五天，永远离开了我们……”
“那天下了好大的雨……我很崩溃……疯了似的从医院跑出来，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学校门口，然后……我就看见了你。”
“那一刻，我才猛然想起我们的约定……看到你在雨里等我的样子……”我说到这里，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宋星辰，我承认我当时懦弱到了极点……我亲眼看着你在雨里苦等，亲耳听到你对司机大叔说……说讨厌我……”
“我真的……太害怕了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……只能缩在角落里，眼睁睁看着你坐上车……开走了……”
“别说了。”
宋星辰猛地将我拥入怀中，用力之大几乎让我窒息，他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。
“对不起……知意，对不起……我当时……是太难过了……我以为……我真的以为你一直在耍我……”他向我道歉，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后怕。
我把头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里，低声说：“嗯，我知道……都过去了。”
我们在安静的校园夜色里久久相拥，仿佛两颗重新靠近的星球，用彼此的心跳和体温，一点点熨平那些因误解和分离而留下的褶皱与伤痕。
还是在这个充满少年心事的旧地，六年前未完成的约定，被命运错开了轨道。
而六年后，迟到的重逢终于带来了答案。
虽然迟了些，但这一次，属于我和宋星辰的故事，终于画下了一个完整而圆满的句点。
（全文完）